伙计将那少年与大汉安排坐在另一处靠窗的位置,与木归客之间隔了一条长廊,如此一来,谁都不会影响谁了。
木归客心里很满意,对着伙计微微点头,表示感谢之后,便又将目光投向广场。
此时秋商信已将悼词念完,接下来五十多个头顶戒疤、身披袈裟的和尚鱼贯走了上来。
预先搭建好的棚子里摆着蒲团,和尚们纷纷在蒲团上落座,各自手持木鱼、铜铃等佛家法器,开始诵起超度经文。
诵念经文讲究个气息平稳、咬字清晰,节奏松弛有度,如此方能显出佛家的庄严威仪。诵经的声音不宜过大,不然会惊扰佛祖静修,也不宜过小,不然会被视作不虔诚,最好是比平时说话声略大,仿若诗歌一般颂唱出来,这听起来很容易,却非常考验一个和尚的佛学修养。
下方五十多个和尚一同念经,尽管他们的声音并不响亮,但不知为何,诵经声却能覆盖整个广场,就连身在高处的木归客都能清晰可闻,仿若就在耳边一般。
木归客只觉这声音犹如仙籁,空灵自然,醍醐灌顶,这让他有种置身于空山幽谷中的感觉,耳边萦绕着仙籁之音,心中一片澄澈,宁静祥和,杂念烦恼全都抛之脑后。
他不禁在心中暗叹,不愧是得道高僧,果然不同凡响!
诵经声悠悠地传出去很远,广场上的看客们闻之,无不感到心旷神怡。经过佛音洗涤心灵,他们一个个都心生善念,脸露庄严慈蔼之色。就连木归客也完全沉浸其中,一脸无忧无虑。
正当木归客心无杂念,认真聆听大善之音时,一道嘈杂的铃铛声响起,不合时宜地传入他的耳中,诸般杂念情绪瞬间回到脑中,这心便再也静不下来了。
木归客微微皱眉,脸露不悦之色,转头循声望去,恰好看到升降梯的门缓缓打开,一个少年和刚刚那名伙计从里面走了出来。
刚刚的铃声便是从升降梯中传出来的。
木归客向那少年打量过去,只见对方十四五岁的年纪,脸庞还很稚嫩,不过他的个头却已经很高了,比之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
少年生着一张四方长脸,浓眉大眼,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一股戾气,穿着一身皮革制成的束身劲装,外套一件虎皮坎肩,倒像一个少年猎户,显得十分干净利落。
在少年的肩膀上,站立着一只瘦不拉几的黑毛小猴。
猴子的眼睛睁得老大,就像两个圆溜溜的铜铃,不过眼神涣散,犹如两汪死水,毫无生机。
猴子站在少年肩头,一动不动,仿佛泥雕木塑,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少年的气场很强,木归客隔着老远,都能感到一股凶杀之气,心中不禁一凛。他用灵识朝着少年扫了过去,这一扫之下,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这少年也是一名修士,且并未掩藏自身修为气息,木归客探知到对方是神合境后期修为,比之自己,足足高出两个小境界。
伙计跟在皮革少年身后,神情显得既尴尬又为难,不住地劝说道:“小兄弟,这里已经被贵客包下了,今天不接待其他客人啦,要不您委屈一下,另寻别处吧。”
少年却不睬他,跟身边没这人似的,眼尾都不向其扫一下,神情颇为倨傲,昂首挺胸,迈着大步就往大厅里走。
伙计见这少年不听劝,只能将目光投向了木归客,脸现无奈之色。
“此人好生无礼。”
木归客虽然心中不悦,但他毕竟出身大家,涵养极佳,倒也没有真的动怒。他对着伙计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再管了。
木归客耐着性子,又往那少年看去,只见他朝着一个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目标明确,不知所为何事。
木归客猛然发现,皮革少年所去的方向,正是那位夏姓小公子的座位。
果不其然,皮革少年径直走到了夏姓公子那桌前。
此时,夏姓公子正闭着双眼,神色悠然,显然也沉醉在诵经声中。坐在他对面的那名大汉则不同,睁着双大眼睛,眼神有些发呆,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丝毫没有被诵经声感染。
少年身姿挺拔地站在桌前,眯缝着双眼,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两人,眼中似有寒芒闪烁。
夏姓公子浑然未觉,仍是一脸的陶醉。
这时,那名大汉突然咳嗽了两声,这杂声瞬间就盖过了诵经声。
夏姓公子一怔,缓缓睁开眼睛,脸露不悦之色,没好气地说道:“没看见我正听大师念经吗,你这咳嗽就不能憋着吗?”
“公子,你的老朋友来了。”大汉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
“我的老朋友?”
夏姓公子侧过脑袋,抬眼望去,这才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皮革少年。
“哟,是你啊,好久不见啊。”夏姓公子眼神玩味,笑嘻嘻地说道。
“我妈呢?”
皮革少年目光如电,紧紧盯着夏姓公子,冷冷地问道。
“你妈?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你妈不见了,你自己去找啊,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爹。”
夏姓公子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小子把我妈拐跑的!”
皮革少年一脸怒容,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恨恨地说道。
“什么叫我拐走你妈?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若是你妈不是心甘情愿跟我走,就凭我的修为,能拐得走她吗?”
夏姓公子此话出口,自知失言,前面他还否认是自己拐走人家母亲,现在这么一说,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不过他倒也没在意,哑然失笑,随后端起茶杯,悠然喝了起来。
“你是不是把我妈睡了?”皮革少年厉声喝问道。
二人说话的声音颇大,木归客和那伙计隔得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陡然听到这么一句,两人皆是一脸惊奇,那伙计更是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走了几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有没有可能,是你妈把我给睡了?”
夏姓公子一挑眉毛,露出一抹轻浮的笑容。
“我操你妈!”
皮革公子咬牙切齿,紧紧攥着双拳,骨节被捏得咯咯作响,显然愤怒至极。
“你去呗,谁拦着你了,不过我妈都死了十几年了,你怕是连她的魂儿都拘不回来。”
夏姓公子轻笑一声,一脸得意之色,仿佛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
“你们合欢宗的人全他娘的是禽兽!是厚颜无耻之徒!我再问你一句,你把我妈藏哪了?”
皮革少年气得满脸通红,看上去马上就要爆发了。
夏姓公子目光一寒,嗤笑道:“还是那句话,这是你们娘俩间的躲猫子游戏,你妈现在不见了,你就自己去找。找得到,那是你的本事;找不到,也别赖上我,本公子可不想当你的便宜老爹。”
木归客老远就闻到一股火药味儿,心中隐隐感到不妙,于是站起身来,想要过去劝这二人别吵,谁知刚踏出一步,两个少年就动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