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边缘。
孙长浩的宏发砖厂矗立在一片灰蒙蒙的尘土中。
空气中弥漫着窑炉特有的硫磺味和粉尘,几座老旧的轮窑吞吐着黑烟。
工人们推着砖坯车在泥泞的场地上穿梭,显得疲惫而麻木。
李国庆把汽车停在厂门口,引擎盖还带着修理后的痕迹。
他特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翠花而起的波澜,也压下了对即将到来交锋的警惕。
走进砖厂,他推开了那扇沾满泥灰、写着“厂长办公室”的木门。
办公室内光线昏暗,烟雾缭绕。
此刻的孙长浩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手里夹着烟,眯着眼看着一份账本。
他比李国庆记忆中更显油腻和刻薄,眼袋浮肿,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带着一股长期算计的市侩气。
听到动静,孙长浩懒洋洋地抬眼,看到是李国庆,脸上立刻堆起一种夸张的、皮笑肉不笑的“热情”。
“哟!稀客稀客!这不是赫赫有名的李国庆,李厂长吗?”
孙长浩拖长了音调,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屁股都没离开椅子,“怎么着?王老哥又给你派新任务了?”
李国庆没理会他话里的刺,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平静地开口:“孙厂长,你别装了,你知道我今天为啥而来。”
“嘿嘿!果然爽快!”
“我是来谈砖厂收购的。”
“收购?我的厂价格不低,你可要想清楚,可别到时候怪我卖给你!”
李国庆对此感到意外,宏发砖厂可是要准备倒闭了,孙长浩居然还趾高气扬。
“既然价格高,那就当我是到此一游!告辞!”
孙长浩绕过桌子,凑到李国庆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国庆脸上,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怨毒:
“你当我是傻子?王明发想低价吞了我的厂子,自己拉不下脸,就派你这‘好女婿’来当马前卒?他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让你撵狗你不敢抓鸡!你李国庆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条听话的狗!”
孙长浩越说越激动,积压的怨气彻底爆发:“你这条狗咬人还挺狠啊!我儿子孙庆,被你送进去几次了?啊?!一次两次不够,你还想把他彻底毁了?李国庆,你他妈够阴够狠啊!仗着有王明发撑腰,无法无天了是吧?”
李国庆眼神冷了下来,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侧身,避开那令人作呕的唾沫星子。
他早就料到孙长浩会把儿子的事算在他头上。
“孙庆的事,是他咎由自取,触犯了法律。跟我是不是王明发的女婿没关系。”
李国庆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有力,像一把冰锥,试图刺破孙长浩的歇斯底里。
“放你娘的狗屁!”孙长浩暴跳如雷,“没有王明发,没有你这条疯狗,他能进去?你就是公报私仇!打击报复!姓李的,别以为你披着张人皮就能装好人!你干的那些事儿,真当没人知道?”
他猛地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粗暴地翻找着,然后“啪”地一声,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摔在桌面上,信封口没有封死,露出几张照片和纸张的边角。
“看看!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孙长浩指着信封,脸上露出一种扭曲的得意和狠毒,“这里头的东西,够你喝一壶的!你以为你以前干的那些脏事烂事,抹抹嘴就过去了?你以为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做梦!”
他压低声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道:“李国庆,我告诉你,这厂子,你休想碰!你要是识相,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打主意!否则,我就把这些东西交上去!到时候,别说你这厂长当不成,你就等着进去吧!”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孙长浩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窑炉低沉的轰鸣。
烟味、汗味和威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李国庆的目光落在那个鼓胀的信封上,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孙长浩口中的“证据”,指向的无疑是原主那个家暴男、混混留下的烂摊子。
这确实是个隐患,一个他无法完全否认和掌控的定时炸弹。
孙长浩的威胁,并非空穴来风。 然而,李国庆心中刚刚被翠花点燃的那团火,非但没有被这盆冷水浇灭,反而烧得更旺,更冷。
他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就是辜负了翠花那份沉甸甸的牺牲和信任,就是向王明发、向孙长浩、向这操蛋的命运低头!
他缓缓抬起眼,直视着孙长浩那双充满恶毒和期待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孙长浩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反而像深潭一样平静,平静得让孙长浩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孙厂长,”李国庆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冷静,“首先,我收购砖厂,是我自己的决定,跟王明发没有任何关系。信不信由你。”
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让孙长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其次,你儿子孙庆,屡教不改,触犯法律,进去改造是咎由自取,也是为他好。你作为父亲,不反思自己的管教,反而把责任推给别人,真是可悲。”
“最后,”李国庆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个信封,又钉回孙长浩脸上,“关于你所谓的‘证据’……孙长浩,我提醒你一句,诬告陷害,也是犯罪。你大可以去告发,我李国庆行得正坐得直,奉陪到底。不过……”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 “在你决定这么做之前,最好先想想清楚,你儿子孙庆,为啥总是那么‘凑巧’地撞到枪口上?他是不是真的能‘学会’遵纪守法?毕竟,监狱的大门,似乎对他格外‘热情’。”
李国庆的话像一记无声的闷棍,狠狠敲在孙长浩的心上。
那冰冷的眼神和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让他瞬间想到了儿子那些不为人知的、甚至可能更严重的勾当,以及眼前这个李国庆身上透出的、让他脊背发凉的陌生和危险。
那份“证据”带来的底气,似乎一下子泄了大半。
“你……你几个意思?你威胁我?”孙长浩的声音有些发虚,色厉内荏。
“我只是陈述事实。砖厂我自己能建,我今天来只是告诉你一声,我对收购你宏发砖厂不感兴趣!你找王明发也没用!”
孙长浩听闻大声骂道:“滚,你给老子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