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卫一的目光时不时的瞥向紧闭的房门,楚无言不得不先开口:“卫兄,你的额头?”
怕触及对方的痛处,他没说的太明白,但卫一自然听得懂,闻言不由摸了摸光洁的额头,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公子解开了奴印。”
即使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听见对方印证了自己的想法,楚无言的神色还是不自觉的复杂了几分。
真没想到,荼九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他沉默片刻,不由开口问道:“我一直不明白,荼九为什么想杀我?”
这个困惑盘桓在他心里好几天了,一直让他想不通。
为了唐如月?不像。
为了那块能去见老祖宗的玉佩?那就更不应该直接杀他了。
除此之外,两人应该没有交集才对?
起码在他的记忆里没有。
卫一顿了顿,想到公子额心的奴印,还有一心求死的青年,还是开口试图解释,想要帮荼九说说话,乞求楚无言能够放过他:“公子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
只是不能忍受有人比他更有才华,所以总会暗地里残害风头正劲的新晋学子,只有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才能逃过一劫?
即使卫一并不懂人情世故,但也知道这种行为根本不值得原谅,尤其是面前这人也是公子想要杀害的学子之一。
他嗫嚅半晌,最终还是垂下了头,满眼歉疚:“公子原先不是这样的,楚公子,倘若你气不过,卫一可供您驱使,能不能、能不能请你放过公子?”
公子小时候是个很好的孩子,爱哭爱笑,脾气温和,最喜欢和猫猫狗狗一起玩,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楚无言摇了摇头,见男人满脸失望,解释道:“那奴印是一位大儒烙下的,我暂时无法解除。”
即使能解除,他也不可能因为卫一的一句话就放弃辖制荼九。
也许他确实觉得那人有几分可怜,所以才对荼九有几分容忍,但涉及自身的前途安危,那几分容忍并不能任由他让一个势力庞大,性格狠毒的士族子弟在被自己狠狠得罪之后重获自由。
他不可能用自己和楚绣的性命去赌里面那个青年有几分良心。
卫一低应了一声,神情叹息。
楚无言救了他的命,他不仅没有报答,反而提出这样为难的要求,如何还能再强求?
只能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既能让公子自由,也不会伤害到楚公子。
房间里已经安静下来了,楚无言看着卫一忧虑的模样,思索片刻,开口道:“卫兄,其实我也很敬佩荼公子一身傲骨,宁折不弯,并不想用奴印折辱他。”
卫一听出几分意思,抬头看去,神色带着期盼。
楚无言反而垂了垂眼,避开对方诚挚的眼眸:“这样吧,你帮我劝劝他,我想同他做个交易,只要他愿意帮我,等到我有能力时,就会立刻帮他解除奴印,并且在此期间绝不用奴印对他任意驱使。”
荼家乃是世家大族,仍有半圣老祖存世,对于大禹王朝各种消息与隐秘自然知之甚多,他现在正需要这样的人帮忙,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提升自己,把脑海里的知识转化为实力。
至于荼家的威胁,或者荼九自由后可能的报复?
到那个时候,这些都不会成为他的威胁了。
卫一连忙起身,感激的冲他行了一礼:“多谢楚公子,我这就去劝劝公子!”
他匆匆推开房门,露出一地杂乱与狼藉,也露出了缩在角落的青年。
楚无言不由自主的扫过青年的身影,垂眸喝了一口茶,不肯深想自己昨晚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这个人,干脆利落的解决一切后患。
也许是怕荼家有追溯凶手的方法吧?
他自欺欺人的想,这种世家大族,对于嫡系子弟的安全肯定不止放个护卫这么简单。
再说这人活着,自己说不定还能在紧急时刻调动荼家的一部分力量,比一死了之更有利。
而且他们有仇,怎么可能对方一求死他就满足?
那岂不是便宜了这个心思恶毒的家伙?
……
“公子——”
卫一反手关上房门,踟蹰着靠近:“楚公子说——”
“我听见了。”
荼九靠在墙角,伸长蜷曲的双腿,第一次这么不顾形象的席地而坐,怔怔的仰头看着茅草屋顶。
卫一在他身侧半跪下来,干巴巴的劝道:“楚公子品格正直,定然能说到做到,公子不妨听属下一句劝,答应此事?”
见青年没有反应,他有些着急:“公子,什么都没有命重要,楚公子也没有刻意折辱你的意思——”
“好。”
荼九轻声应了,神情复杂的垂眼望着杂乱的地面:“你跟他说,这个交易我答应了。”
他不知道楚无言到底能不能遵守承诺,但如果自己真的能不必弯腰就活下去,他又何必非得去死?
而且——
抬手摸了摸额心的印记,他苦笑一声,有这东西在,只要楚无言不想让他死,他就连自杀都做不到。
偏偏眼前这个木头也不肯对他动手。
什么时候,对他来说,竟连一死了之都成了奢侈。
交易便交易罢——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平静。
倘若楚无言之后违背了承诺,只要自己能接触到外界,总有能和这人同归于尽的手段。
至于悄悄求助父亲或家族?
指甲刻入肌肤,艳色滑下,落在眼角,彷如血泪。
他却只是在卫一惊慌的声音中扬起唇角,似哭似笑。
可他已经不是荼家的天才了。
所以无人会期盼他活着。
只有悄悄的死去,才能不玷污父亲和家族的名声。
“你疯了?!”
听见动静的楚无言闯进房间,扯开他的手,看了一眼几乎被撕开一层皮的额心,脸色难看的从怀里拿出一张宣纸:“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今人医在手,手滥药不神。我愿天地炉,多衔扁鹊身。遍行君臣药,先从冻馁均。自然六合内,少闻贫病人。”
才力化作暖春绿意,温柔的抚平青年额头的伤口,楚无言这才放下提着的心,冷下了脸:“荼九,你若是想叫我可怜你,不如下手再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