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咸一族的女子有窥渊影瞳,可以通过与人对视,见其所见,闻其所闻。这种能力极易让人惧怕抵制到起杀心,我也不例外,在她告诉我之后我就一直对她有杀心。她刚见面就告诉我此事,就是要在我心中埋下杀她的念头。
可她怎么确定我一定会杀她呢?
不对,与我而言,我和她刚见面,可与她而言,她早已窥探了我的过往。
人很多时候是没有自由意志的,行为往往取决于过往的经历和行为模式,那她能预判我的行为也很正常。
你还说过我有护食的习惯,她还给我催情迷药,坦言她对季夏有企图,这就助长了我想杀她的念头。
还有那些让我产生抗拒的话语,她知晓我的过往习性,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会激怒我?
一切都是故意的,步步为营,最后以救孩子的名义消减掉我杀她的罪恶感,最后达成让我剖腹取子的目的。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地算计自己的死亡?”
遥渺渺整理着思绪,只觉得头皮脖颈一阵阵的发麻,恍惚似有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游走,那尖锐且密密麻麻的鳞片刺挠着肌肤。
再一次,遥渺渺注意到了銮驾外整齐划一的甲胄撞击声,与以往不同的是,她第一次无比清晰地嗅到了铁腥味,以及——血腥味。
铁与血的交织,让遥渺渺想起了蜀中剑沾染上姬弱水鲜血那刻。
真的仅仅只有恐惧?
对杀人的恐惧。
不,还有畅意,再无人能窥探自己的内心,在无人会说出她的秘密,也在无人会觊觎她的东西和人。
过于聪明的人,不能留。
遥渺渺开始理解刘彻此言了。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最高超的攻心,莫过于如春雨润物无声,好一个姬弱水!”遥渺渺手腕用力,拔出了一半蜀中剑。
剑身的血迹已经被烈酒浇洗干净,剑锋冷冽似渴望再次痛饮热血,指尖轻柔地抚摸着剑身,细细地用指腹感知着剑身的寒意,也回味着利剑破开腹腔的那刻。
正当刘彻痴痴望着这一幕,遥渺渺却猛然看向了刘彻,瞬间将蜀中剑回鞘。
待刘彻反应过来时,遥渺渺已经将他扑倒,蜀中剑横戈按在他的胸前,遥渺渺压在他身上,目光泠泠。
“小君殿下。”刘彻声音低沉地轻唤,一瞬不瞬地回望着遥渺渺,像是期待,又像是餍足。
遥渺渺嘴角微勾,状似语气平淡,却透出寒气:“你刚才一点都不惊讶。”
刘彻喉结滚动了下,尽量让他自己的目光显得坦荡真诚,可压不住的唇角却出卖了他。
“陛下。”遥渺渺歪头想了下,语带挑衅地挑眉道:“猪猪陛下,你们两位都知道姬弱水的谋划吧。”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刘彻刚想动,就见遥渺渺加重了按压蜀中剑的力道。
这回,遥渺渺眼中可没有上次的戏谑。
遥渺渺真的生气了!
刘彻再不掩饰,眉开眼笑道:“都知道。”
遥渺渺俯低身姿,逼视刘彻:“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卿卿懂得怎么去洞察人性的幽微,察觉深潜水底的谋划。所以季夏在等,吾也在等,等卿卿成为翱翔九天的鲲鹏,成为天下臣服的皇后。
若直接告诉卿卿答案,卿卿知道此刻姬弱水的谋划。可是以后呢,以后若吾有所疏忽,亦或再也无法陪在卿卿身边,又有谁来告诉卿卿?
吾的卿卿这般聪慧,不是看不透他人诡计,只是缺乏经验。
比起如何捡起落叶,卿卿更需要的是如何察觉叶落征兆的经验,以及如何探知叶片缘何秋季而落,唯有如此,往后才不惧怕叶落,亦能见一叶落而知秋。”
见遥渺渺的眉眼有所软化,刘彻试探着用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遥渺渺的指尖,在察觉遥渺渺没有抗拒后,才放心地用手心覆盖上遥渺渺的手背。
遥渺渺微微用力,将蜀中剑抵在刘彻胸口更紧,眼眸中的打量和审视越加浓重:“将刘髆记在我的名下这件事,季夏在得知姬弱水怀孕那刻就开始谋划了?”
刘彻呼吸微微一滞,甘之如饴地笑道:“卿卿真是聪明。”
“那如果我没将姬弱水安置在宫内呢?”遥渺渺眯了眯眼。
刘彻卿卿声音温柔得不像在说如何杀母夺子:“做事当因势利导,若势不在吾,那就发生一些或多或少的意外事件,让势随吾所愿。”
遥渺渺眉头深蹙:“季夏也好,你也好,都没打算让姬弱水活着?”
刘彻轻叹了口气,摩挲着遥渺渺的手背,温柔地安抚:“意图混淆皇室血脉本就是死罪,若她的死还能为吾为大汉做点贡献,是她的荣耀。何况难产而死,可比严刑拷打之后再死轻松多了,卿卿也算是帮了她一把。”
遥渺渺唇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下:“你们还想过拷问?”
“在卿卿说出巫咸一脉拥有窥渊影瞳之前,吾只知道高祖对巫咸一族和周王室后人非常忌惮。既然有机会看到巫咸一族,又岂能放过了解的机会。”刘彻毫不闪避地与遥渺渺对视,“卿卿理解的,能让高祖忌惮的,必然不是小事,吾不可能等闲视之。巫咸一族太过危险,也正因为危险,就需要彻底了解他们。”
理解,认可,欣然接受是三个全然不同的概念,可遥渺渺却有些恍惚,她已不知面对姬弱水,她是那种心态。
或许,她只是不肯承认她内心也有弑杀的一面。
所以姬弱水也知道如果帝王还忌讳他们一族,她从茫茫众生中走出,宣告自己身份的那刻,便注定了她走向必死的结局。
那么,刘髆呢?
她会认为帝王会相信巫咸一脉男子便是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