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作为家国情怀深厚的克罗德,此时也不由得被大王子的话所感染,面色激动。
他虽然警惕于血月教派可能的阴谋,但乌度所说的那些大道理,同样是符合克罗德心中所认可的“贵族底线”——可以党同伐异,但决不能卖国求荣。
他并不清楚其他贵族子弟在接受“洗礼”时的感受,也不知道怪物最后放出的“血箭”对于其他贵族子弟来说是何感受。
以他在现场的经历看,这八成是一次血月教派事先知道,并且掺和进去的袭击。但其最终目的克罗德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总不可能说,血月教派派出自己将近百名的教徒来当众演一出苦肉计吧?演给谁看?
怪物从“圣池”中现身,附身于少女,随后杀死“行刑者”,最后与大王子乌度大战一番落败,死前还分身炸死了许多血月教徒。
这一番作为,其目的到底是什么?
克罗德感觉有什么东西尚未抓住,眼下掌握的情报就如同东一块西一块的拼图,还缺少能够将它们连接起来的关键信息。
“现在事情结束,要说最大受益者,那非大王子乌度莫属。难道...这位王位继承人也和血月教派有纠葛?”
克罗德虽然知道乌度灵魂上罩着一层“诅咒铠甲”,但这并不能与“大王子和血月教派同一战线”画等号。而且从示威队伍途中被爆炸袭击直到现在,乌度也没有什么明显地袒护、照顾血月教派的地方。
这位王位继承人在面临一些不那么紧要的抉择时,都是征询斗气宗师与教派特使的意见的。既没有优柔寡断,也没有独断专行,其表现完全符合知晓轻重缓急的政治老手形象。
没什么证据能表明大王子乌度与血月教派有关系。
“抓紧时间把这里重新修缮一遍,然后安排领地上职业者和贵族商贾们也来参加一次‘洗礼’。我不会仅仅因为这么一次袭击,就置那些帮助我们,支持我们的民众于不顾!”
大王子继续发号施令着。
既然要表现出强硬态度,那继续为领地上的其他人进行祈福仪式,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
男爵赫德森自然也不会在这档口捋虎须,跳出来说不——何况乌度表现出的坚韧与强硬,是符合好战派的利益的。
虽然遭受了袭击,但是领地上的民众可能被能操控毁甲恐喙的不法分子控制、洗脑、污染这件事,同样缓不得。
上至国家脸面,下至领地安危,皆是应有之意。
就这样,祈福仪式就在一次“有惊无险”中度过。万幸的是,贵族子弟们没人受到伤害。
——可事情真的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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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之前血月之神的‘礼物’依照您的吩咐已经撒进‘圣池’之中,而贵族子弟们也都接受了‘洗礼’。”
回到住所不久,一名全身上下笼罩于黑袍之中的信徒悄然进入伊文捷琳的房间中,向其做详细汇报。
“血月之神是我们的信仰,是我们的支柱,是我们的依靠,血月光辉必将撒遍整个红琥王国,祂必将指引我们走向光明的彼岸。”
女人翻阅着手中的教义,本该带着虔诚恭敬的话语,却是语调拖长,最后的“彼岸”二字更是带着冷冷的质疑。
信徒垂首安静立于原地,并不接话。
伊文捷琳轻笑一声后,继续道:
“有不少贵族子弟,自从在梦中接受血月之神的‘指引’后,其家族血脉已经开始为血月之神所注视,所影响。而这一次,借着祭品的力量,血月之神进一步加深了祂与他们的联系。”
当听到“祭品”二字时,黑袍信徒肩膀微动。
伊文捷琳召集领地附近的非职业者信徒时,他就有所预料,但没想到“行刑者”居然也成为了祭品的一部分。
但无论怎么说,能为神捐躯,对于狂信徒来说,已然是一份天大的荣耀——
虽然“行刑者”到死都不知道,伊文捷琳给的秘法,对于【秽血掠夺者】并没有多强的驱邪作用,反而是为了激发“行刑者”内在潜力,透支生命,使得血液中充满更多的生命力以方便掠夺者后边的行事。
作为海尔森·乔森的心腹,他自然是知道一些内情。
自从血月教派大主教于冥冥祈祷中联系到了血月之神,自己那位身为执行主教的上司,先是欣喜若狂,过了一段时间后转为沉默寡言,再后来变得有些癫狂偏执,最后...则像是换了个人。
原本与大主教保罗就有些“相性不合”的海尔森,逐渐励精图治,不仅一改原先对于主教中饱私囊的不闻不问,甚至还串联起了教派内部不满自身地位,不满教派腐朽,渴望变革渴望跃升的相当一部分教众。
随时间推移,俨然在血月教派内也自成一系。
保罗不是没想过阻碍海尔森的发展,但是自己手脚不干净的证据实在是太多,牵涉实在是太广。等到他真的下定决心想要彻底铲除这个教派内的异己时,为时已晚。
若海尔森真要鱼死网破,保罗自己也难以全身而退,教派内外想必也不介意大主教的位置换个人来坐。
毕竟像“服务于精灵贵族大人”这种事,可是好做不好听的。
而近期,海尔森就安排了他这名心腹来转交血月之神的“礼物”。
父女二人的详细具体目的,他并不清楚,但欺瞒教派骨干力量,使其死于怪物之手,还将其肉体、血液利用得彻彻底底,期间还顺带献祭了近百名虔诚教徒的血液,这又怎能不让他感到心寒呢?
似是看出了黑袍教徒的心底动摇,伊文捷琳合上了手中的精装教义,目光玩味地上下再次打量他一番后,叹了口气道:
“别想太多,执行命令即可。你也跟了父亲大人有些年头了,你觉得依照父亲的性格脾性,他会喜欢...呃,或者换个说法...他会热衷于将那些虔诚的信徒们,单纯当做牟利工具使用吗?就像保罗大主教那样?”
少女的语气中带上了难以遮掩的鄙夷唾弃。
想到海尔森身先士卒,身体力行的过往岁月,心腹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下来。
没理由怀疑一个多年来尽心竭力,从未懈怠的领导的为人。
就像贵族子弟们也没理由怀疑刚刚大发神威,正面硬撼诡异怪物的大王子殿下一样——亲身上阵,使出浑身解数与怪物缠斗,还差点死了——这你都不信,你要信谁?
“你就算不信我,也该相信父亲大人的决断才是。”
少女从书桌旁站起身来,走到黑袍教徒身旁,侧过脸盯着他,缓缓说道:
“我跟随着示威队伍,一路上遭遇了各种危险,其中不少危及生命。我并不抱怨,也没想着找借口离开,依旧坚定地执行着父亲大人交给我的计划。”
少女娇嫩的嘴唇抿起一个弧度,伸过脸,凑到了教徒面前一指处,笑着问道:
“现在难不成你是想表达对我的不满?”
娇颜虽美,却满是寒意。
“还是说,想表达对父亲大人的不满?”
当初作为特使随队出征这个任务,的确是海尔森郑重其事地交到女儿手上的。教派中不知内情的其他人士,纷纷暗中嘲笑海尔森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居然安排女儿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路途遥远,就算功成返回,教派中因为保罗大主教作梗,升职肯定是甭想了,难不成你还想在朝堂上给自己女儿谋个一官半职不成?
而待到示威队伍频繁遭遇危险的消息传回王都,教派中的人士更是或明或暗地对海尔森这个“愚蠢”的决定报以幸灾乐祸。
平心而论,父女二人对于教派的忠诚,对于信仰的虔诚,可窥一斑。
心腹没资格,也不应当对他们的作为心怀芥蒂——你可以怀疑计划有不妥当,但你不能怀疑父女二人别有用心。
“不,伊文捷琳大人,在下并没有任何不满。在下誓死追随乔尔森大人,愿意为教派肝脑涂地!”
心腹知道自己不应当表现出犹豫不满,连忙后退拉开与少女的距离,低头宣誓效忠。
少女看着恭敬中带着些许畏惧的教徒,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回到了刚才略带高傲的平和表情。
“好好记住你的誓言,血月之神在注视着你。”
黑袍教徒连忙应道:“为了王国,为了教派,血月在上,必不敢违!”
“行了,你回去告诉父亲大人,如同预料的一样,三大派系的领袖家族中,只有布莱尼那个好色小子接受了‘礼物’。”
“‘金弓’家族、‘鸢尾花’家族、‘双翼’家族的代表,‘礼物’都被拒收了。”
“不过经过梦境的先行接触、暗示,我当时目测有至少十几家分属各派系贵族子弟同样接受了‘礼物’。”
回想起众人那时不约而同投注到大王子乌度身上的目光,伊文捷琳扭头看向窗外的散发着淡黄色光晕的月亮,随即仰起头,眼眸微眯,表情陶醉。
“告诉父亲大人,计划可以进行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