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如爬虫的气息在副手的脸上拂过，他不敢吭声。
桑克斯作为常年跟在大王子殿下身边的护卫兼导师，这“太子太傅”的身份可比一般权贵高多了，也敏感多了。
别说现在这种明显借故撒气的举动，哪怕是桑克斯放话要到国王面前参上一本，副手也只能赔笑打哈哈。
副手自己也没想到，原本以为还算轻松的任务，到头来却是如此麻烦危险。
桑克斯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吩咐道：“本来我还打算今晚星夜兼程赶路，现在看来是没办法了。唉，你再去带人仔细检查一遍救援物资，务必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无法按照预定计划早点到达‘血拳’领地，已经是我们的过失责任，要是连物资都不能足额运过去支援示威队伍......会有什么后果你很清楚！”
后半句猛然加重的语气，震得副手脸色难看，他自然明白魔导师话里是什么意思。
示威队伍中可是有着各派系家族代表的，连番遭遇各种危险后，想必肚子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怨气，支援部队办事不力很容易就引发贵族子弟们不约而同地针对。
若是那样，别说他这个副手了，就连桑克斯这位大王子身边的心腹，也难逃责罚。
“是，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安排人手检查物资，加强夜间巡逻警戒，务必不给那些该死的人族以可乘之机！”
副手掷地有声地回答后，眉宇间带着忧虑转身离开了。
只是他没有看到，在身后，刚才还板着脸发火的魔导师，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淡淡的怪异笑容。
那笑容中，带着嘲笑，带着轻蔑，还带有一丝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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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事件发生时，经由附近领地派出的信使，布拉德王都总算是收到了示威队伍遇险的消息——而且根据信中描述，这危险八成是人族那边暗中蓄谋已久的手笔——毕竟来自示威队伍的求援信使始终未到。
人族居然在我们的地盘上搅风搅雨，图谋不轨，如此猖狂，那还得了？
要不是据消息称，人族那边都是以袭扰为主，国王卡辛斯早就下令集结兵力，浩浩荡荡开赴过去了。
是以，国王一边商讨对策，一边开始调集人手与物资。
这也是“双翼”伯爵波罗斯接到紧急召集令的原因。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物资的筹备频繁出了些不大不小的问题。
先是一个底层的采购官被爆出中饱私囊克扣物资；
接着是调用的马车有几辆因太久没有使用的原因，上边用于减重的魔法阵部分失效，需要重新检查绘制；
再有是一些中层贵族，瞅准了这是个低风险涨资历博声望的好差事，便各种托关系想要往救援队伍里塞人；
最后则是应当安排谁来作为领队的喋喋不休的争吵——【率队驰援下任国王】这个功劳，往大了说可是能吃一辈子的。
桩桩件件，自然是给救援队伍的开拔增添了不少麻烦。
不用他人提醒，政坛的老狐狸们都嗅到了异样的气息。
可眼下，王国高层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探究这些事件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暗中有着某种程度的串联。
需要优先解决迫切的问题——给予示威队伍更多的支援，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
在波罗斯赶到王都的当天夜里，便通宵达旦与同僚研究磋商，第二天白天便敲定基本方案框架，并于第二天夜里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物资与人员的筹备工作。
（血族的夜视能力远强于人族，所以夜间行动并不稀奇。）
平时互相制衡的三派，此刻也不会有谁不长眼跳出来当刺头，各派都约束派系成员，暂且放下党争，应对这次危机。
休息间里，保守派首领，艾伦·斯皮尔斯伯爵低头揉了揉眉心，感觉到了浓浓的倦意。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上了年纪，离退居二线没几年的老头，实在是比不上那些政坛中生代。
视线移动，艾伦看着坐在旁边眉头紧皱，轻声和巴格斯特说着些什么的波罗斯，轻咳一声后，开口道：
“这一次示威队伍有难，国王陛下力排众议，迅速定下了救援人选，这才使得名单再无争议。”
“发生了如此大事，有些人却还想着怎么从中牟利，哼，实在是令人不齿！”
想起王都中一些贵族的嘴脸，艾伦冷哼了一声。
就算是保守派内部，也有着一些声音想要拿这事做做文章，以谋取更多利益，不过都被领头羊弹压下去了。
随即这位老练的伯爵话锋一转，带着欣慰与赞赏的意味道：
“这次也多多仰仗了波罗斯伯爵的出力，我代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先行谢过。”
向来不愿在人前示弱的保守派首领，朝着改革派首领微微低头垂目表示谢意。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场面，是因为波罗斯事先暗地里向着各派贵族放风施压。
——以自己亲生儿子在示威队伍之中为由动之以情，同时以受到影响的海运利益重新分配为引挟之以利，这才使得不少想要捞一笔的贵族收敛了态度。
换作是艾伦自己，他是没法做到的。
改革派领袖的软硬兼施，加上党首的授意，那些各怀心思的三派贵族人士，才没有对国王安排名单搞什么“据理力争”。
——例如某个贵族，以支援队伍需要给示威队伍带去更多精巧灵敏的小型防身魔法道具为由，强烈主张向王都内某魔法道具商会紧急购买一批货，同时安排相关人手押运。
这种情况是算不上党争的。而王国高层对于这样的“建议”，也是很难站在道义情理的高地干脆利落地否决的。一旦开了口子，拖时间不说，恐怕利益相关方互相扯皮就能弄个脸红脖子粗。
虽然是政敌，且艾伦从始至终也不认可所谓的开放政策，但是至少在大事上，改革派的领袖是个拎得清的人，不是那种一定要唱对台戏扯后腿的短视之辈，这让艾伦还是颇感欣慰的。
听到老对头波罗斯道谢，波罗斯先是愣了愣，接着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带着有些沙哑的声音回道：
“呵，艾伦伯爵无需客气。在座的各位家族也都派出了代表，犬子也在队伍之中，尽力而为是应有之义。”
连日的劳累使得波罗斯同样是感到疲惫，但支援队伍事关重大，要休息也得等其出发后才合适。
他虽然是个初级职业者，但已多年疏于锻炼，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得有限。
“而且——”
波罗斯顿了顿，脸上浮现内疚之色，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完：
“此次示威行动，是我那最小的儿子克罗德主动请缨前去的。”
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这小儿子是主动为了家族涉险的，自己这做父亲的怎么也得尽力帮一把。
这让其他派系的贵族们都有些诧异——毕竟在外人看来，大儿子是爵位继承人，二儿子是同胞兄弟，那这苦差事自然是波罗斯“分派”给小儿子的。
没想到竟然是小儿子主动接下的？
克罗德的“传奇”经历，王都贵族都有所耳闻，当下便有一名中立派贵族插话道：
“你家那个克罗德发明的扑克牌，可是让我家里的长辈赞不绝口，没想到还是个愿意为了家族做牺牲的。行，等示威队伍回来了，我可得好好认识认识这位有为少年！”
波罗斯听到同僚赞赏的那句“为家族做牺牲”，想起克罗德对于爵位继承毫不关心的过往，心头莫名地揪了一下，随即便挤出笑容客套了几句。
一时间，休息室内倒也算气氛融洽。
此时，另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示威队伍遭遇了这么大的危机，实在令人揪心，各家子弟都有生命之危。可我怎么记得，最开始向陛下提出这个建议的，可是您啊？”
众人扭头看去，发现这有拱火之嫌的话语，正是改革派二把手巴格斯特。
弗朗西斯是他唯一的儿子，此刻说不心急那是不可能的。看到艾伦有些轻描淡写的感谢，心中火气是又盛了几分，瞅准机会便开口呛声。
从巴格斯特的立场来说，这破事一开始就是你们保守派提的，我们被迫附和，促成了示威行动，结果敌人显然是筹谋已久，连番袭击。
我唯一的儿子可是在队伍里呢！你保守派是不是和外敌有勾结，嗯？说不准那中立派也有份！
这账怎么着也得从你保守派头上开始算！
感受到众人在听到巴格斯特的话后，自然转向自己的视线，政治经验老道的艾伦自是不会站出来当这个“靶子”。
“巴格斯特子爵说的哪里话？人族那边几个国家政局发生动荡，对我们的态度迅速恶化，不愿意再和我们平等做生意，我们自然是需要断绝和他们的来往。”
“明明是他们践踏我们的好意在先，难道巴格斯特子爵觉得，我们堂堂红琥王国，需要为了一些钱和物，放下尊严去讨好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族国度吗？低声下气地继续和他们做生意吗？”
四两拨千斤，并顺势反扣一顶帽子，浸淫政坛多年的艾伦迅速给出了回答。
一旁的波罗斯看着气氛一下僵住了的休息室，感到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