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除夕当天赶回家,曲卓的心情本来挺好的。被莫名其妙的岔了一道,忽然间就开始烦躁了。
心情很复杂。
感觉自己跟那个摊主,某种层面上有那么点像……
等车从安定门西大街拐进北锣鼓巷,见谢楠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没好气的问:“怎么啦?”
“啊?”谢楠下意识踩了下刹车。
“琢磨什么呢?”
“……”
谢楠一副欲言又止的死出,纠结了一下,尬里尬气的说:“就……也不知道春燕那边怎么样了。”
“打个电话问问呗。”
“哪能随便打呀,怎么着也是涉密项目。”
“让徐晓燕寻摸一批慰问品,以计算机中心的名义送去。”
“啊?”
“啊个屁!让徐晓燕筹备一批慰问品。你,押着东西以计算机中心的名义给7904送过去。”
“什…什么时候?”
“问我呢?自己想招儿联…看路!”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帮从胡同里疯跑出来半大小子,呼呼啦啦的打车前面过去……
得亏路上没冰没雪,车速也不快,一脚急刹踩停了。
谢楠吓了一大跳,落下车窗吼了两嗓子,皮小子们呼呼啦的钻进胡同里没影儿了,升起车窗继续往前开。
酷路泽顺着北锣鼓巷一路向南,快到钟鼓楼东大街路口时,曲卓看到前面南锣鼓巷从北口开始,一溜大红灯笼向南延伸。
谢楠已经发现了领导心情好像不咋地,一直用余光叼着,忙说:“曲秀梅,想着给帽儿胡同每个院儿门口挂俩红灯笼。
徐理事长说搞特例不好,走海天基金的账从京城美术红灯厂(前身是文盛斋)订了两千只灯笼。街道出面张罗,把整条南锣鼓巷和东西十六条胡同都装上了。”
“挺好。”曲卓调整了下坐姿,打起精神。
“对了……”谢楠一路上净走神了,快到地方才想起来要汇报下情况:“我是小年那天,跟你对象,你小姑还有外甥一起回来的。
同行的还有港岛基金会的几名弯省工作人员,都安排在五号院住着,计划初四开始分头去各地走访慰问。
基金会正式挂牌了,对外名称是炎黄互助基金会。主要任务依旧是连通、促进两岸民间交流。同时兼顾帮助南洋华人寻找、联络内陆失联的亲人。
南洋联谊会派了三个人加入港岛基金会,负责梳理他们自己的帮扶名单,管理资金账户,薪资自理……”
小姑带着儿子来内陆过年,是之前计划好的。省的初一初二别人家热热闹闹的,她自己一个人各家待着。担心左邻右舍嚼舌头,门都不愿意出。
再一个,张桢之的爷爷去年刚入冬时没了。老的不在了,就没必要过去装样子了。
至于南洋的钱,让南洋人自己管理,是曲卓授意徐晓燕的。
主要是因为促成此事的南洋联谊会,是一个非常松散的组织。没有明确的制度章程,成员间也不存在隶属关系。
大大小小那么多国家,参与奔走联络,还有过手资金的人没有系统的安排,都属于义务帮忙性质,保不齐最后就得搞出本糊涂账。
一旦经手,出了问题容易说不清楚。
所以,钱让他们自己管,名单也让他们自己做。两岸基金这边只是按名单帮忙寻找和考察情况,再根据情况按需送钱。省得给多了收款人存不住,真正用钱时又没个指望。
不白帮忙,差旅费一笔是一笔的实报实销。
等过几年进一步放开,走动起来方便了,把南洋的部分分出去让他们自己搞……
担心出现糊涂账跟着沾包,是曲卓给徐晓燕的说法,还有一点他没说出来。
南洋华人基本都是商人,内陆亲眷扎堆的地方,也都属于特别会做生意的地方。
基金会是非营利性公益机构,要远离那些善于将所有事,都变成生意的人。
首先,看不上那点钱,即便数字再大也看不上。
其次,有些人胆子太大,路子太野,挨雷劈的时候容易沾包。
明知道要远离,为什么还往前凑?
一方面,南洋真正有影响力实业家不少,结份善缘不是坏事。
一方面,暂时借个名头。
弯省那边需要等一个合适的契机,才能真正放开两岸连通和民间交流。
在那之前,内陆这边最好一直低调行事。
不然,消息一旦扩散,大批人涌上门来寻求帮助,帮还是不帮?
这也是一直没有正式挂牌的原因。
但一直不挂牌,又不是真正的涉密单位。搞得半神秘不神秘的,不是长久之计。
“炎黄互助基金会”这个临时性的名头就很好,将工作范围定位成“南洋”。既有了公开使用的名头,还能含糊掉真正的工作方向。
也有麻烦。
南洋华人的祖籍以福广为主,从京城过去山高水远。效率低下不说,差旅成本也高。
眼下正在考虑在羊城建立一个分支机构。
办公地点好找,但负责人和工作人员有点麻烦。
往长远里想,等弯省那边放开了,两岸基金的工作量会暴增。如最初时计划的那样,在各方向的主要城市建立分支机构是必然的。
负责人和骨干工作人员,最好提前培养。
毕竟,越往后放开程度越高,诱惑越来越大,人心也越来越活泛。
放出去的人手不比在眼皮子底下工作,管理不到位,一个两个出问题是小,搞出“窝案”都不稀奇。
具体怎么办,还得仔细斟酌一下……
同样每个院儿大门口挂俩灯笼,帽儿胡同里比外面亮堂不少呢。
不是错觉,是真的亮堂。
大过年的,红灯笼高挂固然喜庆,电费也是实打实的。
南锣鼓巷和其它胡同灯笼里的灯泡,大多数都是十五瓦的。帽儿胡同一溜全都是四十瓦的,能不亮堂嘛……
基金会的没房的工作人员,十一过后陆续搬进了十四到二十号院,再加上弯省的朋友在,除夕中午徐晓燕组织了聚餐,连吃带喝的一直进行到半下午。
休息了一会儿,又组织大家包饺子。
谢楠父亲在港岛,母亲一个人在家呢,曲卓知道他肯定惦记着。车停在自家车库门口,开门把行李放下,打发他赶紧回家。
以为所有人都在基金会食堂,想着回家换身衣服就过去。
从小门进院,发现正房亮着灯,有电视声,还有搓麻将的声音。
拎着行李箱过去趴窗户一看,小姑、张云英、曲秀梅和曲素梅姐俩,四个人在搓麻将。
一旁沙发上张桢之和薛少谦在看电视。
曲卓开门进屋,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张云英大惊小怪的:“呦~大博士可算回来啦。”
“一般一般,也就一次拿了三个博士学位,低调,低调~”曲卓把坏心情压在角落里,摆出一副臭美的架势。
“一下拿了三个博士?”张云英唬了一跳。
“快点,毕业证,拿出来给我看看。”曲静催促。
“得咧~”曲卓乐呵呵的应声,换上拖鞋进屋,把行李箱放茶几上打开,从上盖夹层里抽出学位证。
随口问:“他们都包饺子呢?”
“早就包完啦。那么多人一起动手,一会儿的功夫就完事儿啦。自由活动,十一点半去食堂吃饺子。”曲秀梅说话的功夫,探头好奇的看学位证……有点看不懂。
“三个博士,就给一张纸呀?”张云英也看不懂,见上面挺老长的一段英文,猜测是都写一张纸上了。
“可不是嘛,英国佬可抠了呢。”
“诶?是不是有袍子似的衣服,还有个方方的,带穗的帽子?”
“嗯呐。”
“你大爷爷说了,让你十五带过去,穿着去送灯。”
“啊?”
“咱家还是头一次出博士呢,得让列祖列宗都看看。”
“诶~忒羞耻。”
“听话~”曲静憋不住的笑。
不是乖崽一下考了三个博士高兴的,是心里明白,老头子是憋着劲跟那帮老朋友炫耀呢。
“行~”曲某人无奈的应下,看向薛少谦,新奇的问:“你老子居然放你来过年?”
“佳慧打了通电话,他就同意了。”薛少谦嗓子是哑的,还囊着鼻子,有气无力的。
“感冒了?”曲卓听出不对劲。
“有些适应北方的气候。”薛少谦有点不好意思。
一起来了十多号人,就他不留神冻感冒了,要不是守夜已经睡了。
“难受就别挺着了,赶紧回屋休息吧。”
“没关系……”薛少谦摆摆手,嗓子又痒又疼,不想说话。
“得,你多喝热水吧。”曲卓没再劝,问一副乖巧模样的张桢之:“考的怎么样?”
“还好啦。”张桢之语气多少有点虚,看来是考的不咋地,但应该不算太差。
“哼~”曲静打鼻子里哼了一声。
“得啦,大过年的。”曲卓赶紧劝,又补了一句:“等出了正月再揍。”
张桢之:“……”
臭小子正欲哭无泪呢,院里响起丁芳华的声音:“哎呦我滴妈呀,快点快点,可冻死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