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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旻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他目光沉沉,冷冷俯视着福身下拜的秦姝。

那威势十足的目光尤有千斤之重,压得秦姝抬不起头。

周围随行的内侍和宫女都呼啦啦跪了下去,更远一点的刑部官员和随行侍卫不明所以,见所有人跪下,他们也跟着跪了下去。

刑部大牢门前,乌泱泱跪了一大片,只身着玄衣常服的周旻一人负手而立。

周旻看着秦姝,足有十几个呼吸那么长,才微微弯腰,伸手握住秦姝手臂,看似随意、实则暗劲十足,强行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然后拥在怀里,状似亲昵地附在她耳边,说出的话却让秦姝遍体生寒,“你好大的胆子,当真以为朕奈何你不得?你想出宫?想与那阜瑥双宿双飞?”

“你信不信,朕一道赐婚圣旨,他就不得不另娶她人。还有李佑林、季珏,你在意的那些人,你的族人,你都能不管不顾吗?”

他微笑地看着秦姝清冷淡漠的脸色,“听话,跟朕回宫。”

秦姝站着不动。

周旻笑笑,“忘了告诉你,就算父皇拟定圣旨,也需得经过中书省和门下省复核、签字和印章,否则无效。所以,你如今的身份,还是正元宫的掌事女官。”

“没有朕的许可,你若敢私自出宫,形同叛逃。”

叛逃罪与谋逆罪相同。

秦姝并不在意族人下场如何,却不能不在意奶嬷和春嬷嬷他们,还有那些对她忠心耿耿、一路扶持着她走到现在的朋友和家人。

而且,此处也非说话的地方。

如果秦姝闹得太僵,让周旻下不来台,只怕最终倒霉吃亏的还是秦姝。

就凭她方才那一句,周旻完全可以制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可他没有。

看似威胁,实则跟她解释了那道遗旨为何没有宣读的原因。

其实,周旻若是不顾及秦姝的想法,只需要下一道立妃的圣旨,秦姝就得乖乖留在宫里。

他也没有。

秦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一侧身从周旻怀中挣脱,微微屈膝道:“请陛下登辇。”

周旻无声一笑,轻轻弹了弹衣襟,登上马车。

秦姝刚在马车一侧站定,就听他拉长了声音唤道:“秦姝?”

秦姝只好认命地登上马车。

回到宫中,周旻正要去前殿处理政事,秦姝突然扬声唤住他,“陛下?”

周旻回过头,笑吟吟道:“姝儿想通了?”

秦姝走到他面前,认真地看着他,轻声说道:“陛下当知秦姝是怎样一个人。若我想离开,任何人都不是能够羁绊我的理由。”

周旻微微点头:知她冷心冷肺,不管多重要的人和事,只要危害到她的切身利益,她抛弃的比谁都快。

“这些人,都是陛下肱骨之臣,是陛下潜邸时的心腹手下,不该成为陛下困住秦姝的掣肘。”

周旻神色微冷,淡淡说道:“朕富有四海,天下子民何其多?朕不缺能臣,缺的是能够与朕携手同行的知己。”

秦姝唇角微勾,笑眯眯地看着周旻。

看他嘴硬得很,声音却压得很低,只容两人听得到。

说明他也知道,这些话一旦传出去,定会寒了天下学子和仁人志士的一腔忠君爱国之心。

就算贵为皇帝,也不可能口无遮拦、肆意妄为。

如此这般说,不过是说气话而已。

周旻冷哼一声,冷冷瞥了秦姝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走了几丈许,周旻停下脚步转身,皱着眉头道:“朕要处理政务,还愣着干什么?秦掌事?”

秦姝回殿中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才施施然去了前殿东暖阁。

周旻正端坐在殿前御案后面批改奏折,常安端着茶盏侍立一侧。

正元宫大总管李德贤在先帝棺椁安置太庙之后,便自请去为先帝守灵。

等先帝棺椁移入皇陵,大概也就随着去皇陵了。

如今的正元宫大总管,成了周旻身边的常安。

敢让皇上等的宫人,也就只有秦姝一人了。

秦姝挽了袖子,跪坐到御案一侧,为周旻磨墨。

周旻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许久,手中朱笔悬而不决。

良久,轻叹一声又将笔放下。

秦姝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周旻没好气地朝秦姝伸出手,“茶!”

常安连忙将茶递给秦姝。

秦姝暗暗撇嘴,乖乖将茶奉到周旻手中,问道:“陛下可是有烦心事?”

周旻叹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秦姝问道:“是为北关粮草筹备一事?”

周旻没应话,秦姝便知自己猜对了。

去年粮食案发,整个周朝的粮仓几乎被那些蛀虫啃噬一空。

边关战事不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可是一个国家,单单粮草一项,就是一笔令人咂舌的巨资。

粮草筹备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粮草筹备齐全,往边关运输中,还需要组织足够的兵力和牛车。

这一路上人吃牛嚼,等粮草运至边关,又要耗去三至四成。

近日,户部经过清算,国库中能够调用的银两根本撑不起粮草筹备之资。

更别说如今正值初春,除了晋地百姓手中有余粮,其他没有推广新粮的州府,早就青黄不接。

将士们没的饭吃,如何保家卫国?

如何上阵与敌人厮杀?

如果,边关能够实现粮食自给自足……

周旻犹自愁眉不展,转眼就看到秦姝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便忍不住问道:“你看什么?”

秦姝道:“陛下,先帝的遗旨没有宣,是因为中书省和门下省的老古董们不同意吗?”

周旻脸一热,迅速板起脸斥道:“后宫不得干政!”

秦姝笑笑,“奴婢又不是陛下后宫里的妃嫔,事关己身,奴婢问问还不行吗?”

周旻转念一想,突然问道:“你之前,不会以为,是朕有意压着那道遗旨,秘而不宣的吧?”

秦姝尴尬脸红,嘴里却否认,“没有。陛下一向磊落,怎会行此狭隘之事?”

周旻用力冷哼一声,摆明了是不信秦姝的话。

秦姝想了想,说道:“陛下,奴婢有一计,陛下或可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