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山地宫深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朽气味。
王语嫣小心翼翼地将从《魂引残编》上烧下来的灰烬,装进一方精心雕琢的寒玉匣中。
这灰烬,仿佛还带着一丝灼热,烫得她指尖微微发麻。
她没有像玄慈吩咐的那样,直接将玉匣呈上去。
在合上匣盖的最后一刻,她鬼使神差地,以指尖蘸取了一点自己的血,颤抖着在匣底刻下了一道逆向的符纹——那符纹古老而诡异,像是某种禁忌的咒语,又像是深深刻在她灵魂中的烙印。
那是她无数次在梦中惊醒时,总能看见的,“祭坛上的自己”留下的印记。
当夜,月色如水,寒意逼人。
王语嫣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点燃了一炉沉香。
袅袅的烟雾,仿佛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却无法抚平她内心的波澜。
她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这一次,她不再像往常那样,拼命地抗拒那些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
她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
有些事情,终究是要面对的。
她要搞清楚,那个总是出现在她梦中的“另一个自己”,究竟是谁?
她主动沉入了魂网边缘的灰雾地带。
那里,一片混沌,仿佛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
无数的低语声,如同无数只幽灵的手,试图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
她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站在一座古老的祭坛上。
那个女人,面容憔悴,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情感。
“我不是你的容器……”王语嫣对着那个身影低语,声音颤抖,“我不是你,我也不想成为你。但是……你的痛苦,我愿意背负一次。”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疯狂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那些记忆,古老而庞杂,充满了血腥和杀戮,让她感到头痛欲裂,几乎要崩溃。
她看见了远古的守门者,为了封印魂网,不惜以身饲魔。
她看见守门者挥剑斩断了自己的手臂,鲜血四溅,染红了整个祭坛。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顾秋白眉心处的那滴血,能够熄灭绿色的火焰。
原来,那滴血中蕴含着守门者的力量,蕴含着焚断魂网的本源之力!
猛然间,王语嫣睁开了眼睛,她的她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掀开寒玉床,将那方藏着灰烬的玉匣,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床底。
“血能焚网……但他若知道,就会赴死。”她低声呢喃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力和担忧。
次日清晨,少林寺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之中。
法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来到了玄慈的禅房外。
“大师,该喝药了。”他恭敬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房间里的人听见。
“进来吧。”玄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似乎一夜未眠。
法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将药碗放在玄慈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恭敬地退到一旁。
“酒泉方向的魂火,还没有熄灭,恐怕是有外敌借尸还魂。”法明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玄慈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药碗的边缘。
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如刀一般,射向法明:“你递的,从来不只是药。”
法明心头剧震他正要开口辩解,却见玄慈已经将药碗放在了桌子上,淡淡地说道:“明日子时,我要亲自前往伪祭坛,完成最后的献祭。”
法明不敢再说什么,他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房间。
走到门外,他悄悄地捏碎了袖子里藏着的一张符纸。
一道微不可察的魂讯,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射向了少室山外。
那魂讯,不是传给玄慈安插在外的耳目,而是直指顾秋白藏身的崖洞。
他只能祈祷,顾秋白能够及时收到消息,能够阻止玄慈的疯狂举动。
收到法明传递来的暗讯后,顾秋白并没有轻易地相信。
他深知玄慈的狡猾,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他将任珠珠和尹新月召集到一起,三人连夜推演玄慈的行为逻辑,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
“他要的不是胜利,而是‘圆满’……”任珠珠分析道,她的声音清脆而冷静,“执灯人血脉必须在守门者眼前燃尽,才算完成宿命的闭环。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去死。”
顾秋白沉吟了片刻,他决定反向利用玄慈的这种执念,将计就计,引他入局。
他命令尹新月,以寒源之力,凝出一具“冰魄替身”。
那替身的外貌,与他本人一般无二,甚至连眉宇间的神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然后,他让任珠珠以唐门的“断息锁脉术”,封闭了替身的生机,制造出死亡的假象。
他对九叔说道:“我要让玄慈以为……守门者已经死于血火反噬。只有这样,他才会彻底放下戒心,才会真正地激活魂网的核心力量。”
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也是一个充满风险的计划。
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甚至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但是,顾秋白已经决定放手一搏。
第三日黄昏,夕阳如血,将整个少室山都染成了一片猩红。
唐三为了追踪小舞感应到的魂兽波动,不知不觉地误入了少室山的禁地。
他察觉到地脉中,无数的魂丝缠绕交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网络。
那些魂丝,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闯入了什么危险的地方,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一道绿色的火焰,封锁了退路。
玄慈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慈悲的笑容,但是他的眼神,却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施主体内,有十万年魂环的气息,恰可为灯添薪。”玄慈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祥和,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虚伪。
唐三冷哼一声,紫极魔瞳骤然开启,看穿了绿色火焰的本质。
那根本不是什么火焰,而是一种由执念凝聚而成的能量,一种能够焚烧灵魂的邪恶力量。
他不敢大意,立刻甩出了一片佛怒唐莲的残片,试图炸开一线生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冰线,突然从崖顶垂了下来。
任婷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唐少主,抓稳——这火,烧的是命,不是人!”
唐三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冰线,借力脱身。
当他落地的时候,他看见顾秋白的“尸身”,横陈在祭坛旁边,眉心焦黑,气息全无。
他瞳孔猛地一缩:“守门者……死了?”
玄慈立于祭坛中央,手捧骨灰灯,望着“顾秋白之死”,眼中竟泛起泪光:“千年执灯,终见门闭。”他高举灯盏,准备将最后一滴心头血注入阵眼,完成这宿命的轮回。
周围死寂一片,唯有风声呜咽,仿佛在为这即将到来的终结而哀鸣。
就在魂网主丝即将从天而降之际,那具“冰魄替身”突然炸裂,化作漫天血雾,腥甜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一柄剑,裹挟着无尽的杀意,从雾中刺出——镇渊剑!
顾秋白双目骤然睁开,眉心逆魂印记燃烧如火,仿佛一轮黑色的太阳,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他低喝一声,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震得人心神俱裂:“你等的不是门闭……是门开!”
剑锋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手臂,鲜血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一滴金色的血珠,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血珠精准无比地滴落在主丝降临之处。
“嗤啦——!”
仿佛烧红的烙铁刺入冰雪之中,血珠触丝即燃,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整条魂网发出凄厉的尖啸,如同被活活剥皮,又如同被投入炼狱,痛苦到了极致!
玄慈踉跄后退,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滴血,声音颤抖:“你……竟敢用守门者真血,点燃轮回刀?”
画面终结于顾秋白剑指苍穹,身后逆十字光痕暴涨,神威如狱,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彻底颠覆。
而地底深处,百具僧尸齐齐转头,望向他的方向——它们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人性的恐惧,以及对死亡的渴望。
“血脉既定,因果自循。”一道平静的声音,从顾秋白的身后传来,带着无尽的悲悯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