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璃目光扫过那几个面色发白的人,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清晰地向身旁人解释。
“师父曾略授我些看相辨人之术,虽不精深,看人好坏却够了。”
她先看向最左侧那人。
对方肩头的补丁歪歪扭扭,布料都磨出了毛边,眼神却总是往地上瞟,像在躲什么。
“此人肩头补丁歪斜,眼角下垂得像坠了铅,眼珠浑浊泛黄,瞧着便没半分精气神,定是整日游手好闲、懒得动弹的懒散性子,留着只会偷奸耍滑。”
她的目光又落在中间那长脸汉子身上,眉峰微挑,语气里多了点冷意。
“这张脸生得三角眼,眼尾斜斜往上挑,说话时眸光总往人身上扫,藏着股子阴狠劲儿。是副爱算计、还敢下狠手的狡诈面相,留不得。”
最后,她扫过余下几人,视线在他们脸上顿了顿。
“这几位鼻梁山根低陷,鼻头却圆钝肥大,鼻翼两侧泛着油光,一看就是被铜臭浸得深了,满脑子只想着占便宜。”
“再瞧他们嘴角总往下撇,双唇薄得像纸,唇色暗沉,连耳廓都单薄得没肉、耳垂小得几乎看不见。这般面相,本就福气稀薄,还爱贪小利,留着只会惹麻烦。”
说着,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几人垂着的手上。
“何况他们的指甲缝里黑污结块,掌心里却半点老茧都没有,手掌软得像没干过活……”
“若真是踏实过日子的,哪会连点劳作痕迹都没有?倒像是惯于偷偷摸摸、靠些旁门左道混日子的角色。”
徐管家站在一旁,面上不显,心里早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小姐才三岁,竟还懂看相?
而且说得头头是道,每句话都戳在点子上,半点不像瞎猜!
徐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往前站了一步,声音里带着世家主母的威严。
“当我们护国将军府是什么地方?什么偷奸耍滑、心怀不轨的阿猫阿狗,也敢混进来?”
被点到的几人顿时慌了神,“噗通”一声齐齐跪在地上。
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们龇牙咧嘴,却顾不上喊疼。
那个三角眼汉子更是膝行半步,扯着嗓子哭喊。
“大小姐冤枉啊!小人冤枉!我们兄弟几个向来本本分分,别说伤天害理的事,连鸡都没偷过啊!”
他一边用袖子抹脸,指缝里却没半点湿意,哭腔扯得极大。
“我们自幼相依为命,兜里比脸还干净,哪有钱去赌啊!大小姐您定是看错了,真是冤枉小人了!”
纵使嘴上哭喊,他心里却在暗骂晦气。
一个黄毛丫头片子懂什么看相?
定是瞎猜胡蒙!
不过是没入了这大小姐的眼,才故意挑刺刁难!
小九气得腮帮子鼓成了小球,冲着那汉子就啐了一口。
“呸呸呸!你懂什么!我家主人以前出去给人看风水、断祸福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胎里没成形呢!也敢在这儿睁眼说瞎话,骗谁呢!”
沈华歆和徐卉听着,只当是小家伙护主心切,气极了说的大话,没往心里去。
“小九。”
苏砚璃抬手按住气呼呼的小家伙,指尖轻轻揉了揉它的头顶,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弧。
她的目光落在那几个跪着的人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们几个身上,应该还欠着不少赌债吧?前几日是不是还在赌场里,跟人争输赢,闹得差点动手?”
她顿了顿,看着几人瞬间僵硬的脸色。
方才还哭丧的脸,此刻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苏砚璃歪了歪头,笑容清浅,眼神却透着锐利。
“若是此刻带着你们去京城各大赌场走一圈,你们猜,会不会有掌柜、伙计出来认人?说你们欠了他们多少银子,还躲着不还?”
“还说什么从没干过坏事?”
她的眼神骤然转冷,声音也沉了下来,带着股慑人的气势。
“你们印堂之上,血色隐隐透着黑青,是祸事临头的征兆……”
“更别说黑青里还裹着点死气,这是牢狱之灾,血光降临的面相。若不是犯了大事,哪会有这般相?”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将军府的下人领着另一伙人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的是位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男子。
青袍下摆沾了点尘土,却半点不掩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沉稳锐气。
身后跟着几名腰佩长刀、面色严肃的京兆府捕快。
将军府的下人快步上前,对着徐卉与沈华歆躬身行礼,语气带着点急切。
“大夫人,二夫人,这位大人说京兆府有要务需将军府协助,奴才不敢耽搁,便先将人领进来了。”
徐卉敛了敛神色,对下人颔首:“知道了,退下吧。”
她看向那为首的年轻官员,语气平和却不失分寸。
“这位大人看着面生,不知如何称呼?有何要事需我将军府相助?”
那官员连忙拱手行礼,声音清朗却透着干练。
“下官周云飞,新任京兆少尹。前几日京郊发生命案,一位官员家眷在客栈遇害,目前已初步锁定嫌犯。”
“据查,这几人混进了将军府新采买的奴才里,下官今日是来拿人归案的,叨扰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徐卉心头微震。
果然被小璃儿说中了!
竟是命案嫌犯!
她不动声色地维持着世家主母的从容,摆了摆手。
“周少尹请自便。这些人本就尚未正式入府,算不得将军府的人,与府中无关。”
周云飞明白徐卉的意思,也不废话。
他目光快速扫过在场的奴才,虽年轻却行事利落,当即对身后捕快递了个眼色。
那几个跪着的人早已慌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在人群里格外扎眼。
捕快们上前一抓,果然正是苏砚璃方才点出的那几个。
“放开!我们冤枉!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几人被拖出来时拼命挣扎,脚在地上乱蹬,却被捕快死死按住。
捕快被吵得心烦,厉声呵斥:“再吵就堵上你的嘴!京郊客栈的命案,人证物证都有,还敢喊冤?”
说着,反剪了他们的双手,用绳子捆紧,这才让他们安分了些。
“人已缉拿,多谢将军府配合,下官告辞。”
周云飞再次拱手,行事利落,带着捕快押着人犯迅速离去,没多耽搁片刻。
等人都走了,沈华歆脸上的怒意再也藏不住。
这些牙子竟是胆大包天,敢把嫌犯往将军府送!
她目光扫过那几个牙子时,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喝道:“本夫人再三交代,要你们寻些手脚干净、身家清白的人!竟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几人是谁带来的,给我站出来!”
苏砚璃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沈华歆发这么大的脾气。
平日里沈华歆总是温温和和的,说话都带着笑意。
此刻却浑身透着慑人的气势,带着将军府夫人的威严。
人群里,一个身形瘦削、左脸长着颗大黑痣的牙子抖得像筛糠,站都站不稳。
他知道躲不过,忙不迭地从牙子堆里挪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脑袋磕在青石板上,“咚咚”响。
“二夫人饶命!小的……小的只是一时糊涂起了贪念,收了他们几两银子,实在不知他们竟敢杀人啊!小的要是知道,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带他们来啊!”
沈华歆皱紧眉头,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里带着疑惑。
“你是哪家牙行的?本夫人这次挑的,都是城里最有名望的几家牙行,负责接洽的也都是以往打过交道的老人,怎么从没见过你?”
她这次给女儿挑人,特意选了京城口碑最好的四大牙行。
就是怕混进不三不四的人,哪来这么个面生的牙子?
那牙子眼神闪烁,手指绞着衣角,支支吾吾地解释。
“小的是城西‘福顺行’的……”
“今日……今日本该是我兄弟来府上送人的,可他突然犯了旧疾,起了一身疹子没法出门,小人才临时代他来的,真不是故意混进来的!”
先前说收了银子,这会儿又说临时代班。
谎话漏洞百出,在场的人谁也不是傻子。
沈华歆冷笑一声,眼神里再无半分温度。
“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说实话了!来人,先打他四十大板,看他还嘴硬不嘴硬!”
话音未落,四个身着黑衣的侍卫不知从何处闪身而出。
他们从廊柱后、树影里悄无声息地出现。
黑衣沾着暮色,脚步轻得像猫,半点声响都没有。
这便是将军府的暗卫,明里暗处遍布府邸,只听主家号令,平日里连影子都见不着。
其中一名暗卫转身出去,片刻后便取来两块厚实的木板。
木板边缘打磨得光滑,却依旧透着沉甸甸的分量。
随即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按住那牙子的肩背和腿腕,让他动弹不得。
另两人举起木板,“啪”的一声脆响,第一板已然落下。
不过两下,地上的人便疼得浑身抽搐,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啊!!!二夫人饶命!小人知错了!我说!我什么都交代!别打了!”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混着痛呼断断续续地喊。
“是小人……是小人给牙行里负责这事的兄弟下了药,让他起了一身疹子没法来,小人才顶替他混进来的!”
“小的就是想多赚点银子,真没别的坏心思啊!求二夫人饶了小人吧!”
沈华歆面色依旧冰冷,丝毫没有喊停的意思。
敢骗到将军府头上,这点教训算轻的。
那四个暗卫下手也毫不容情。
两寸厚的木板带着劲风落下,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打在臀腿上,没有半分掺假。
不过片刻,那牙子的裤腿便渗出了刺目的深褐色血迹。
鲜血顺着裤脚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看着触目惊心。
金檀见状,忙伸手捂住了身旁苏允的眼睛,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
苏允也乖觉,乖乖待在金檀怀里,小手攥着金檀的衣角,没吵也没闹。
(苏允:(?)`w′(ヾ) 嗨,捂眼睛嘛,这事我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