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哥儿毕竟与巧宝同龄,半大不小,还没到老谋深算、万无一失的地步,所以唐风年不敢对他彻底放心。
城哥儿试探着问:“唐叔,此地真有这样的强敌吗?是谁?在哪里?为何与唐叔为敌?”
唐风年微笑道:“你应该知道大同府是防御外敌的要塞吧?”
城哥儿立马点头,表情认真,说:“此地有长城,还设大同总兵,是军事重镇,九边之一。”
唐风年没有挑明自己与朱大人的敌对关系,而是点头认可城哥儿的回答,然后模棱两可地说:“长城内和长城外,都有敌人。”
“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一听说敌人,城哥儿就来劲,追问:“长城内的敌人在哪里?”
他毕竟是欧阳侠的儿子,身体里流淌的不是懦夫之血。
他不胆小,也不怕事。
唐风年考虑片刻,为了确保缓兵之计继续顺利进行,他决定暂时不公开自己与朱大人的水火关系。
于是,唐风年在城哥儿面前故作轻松,笑道:“敌人就潜伏在暗处,所以我们时时刻刻都要小心谨慎,这也是我不让巧宝单独外出的缘故。”
城哥儿点点头,觉得这话有道理,但隐隐约约又感到不对劲。他默默思索,没有啰嗦。
唐风年又转头与赵宣宣对视片刻。
赵宣宣暗忖:城哥儿是贵客,又是赶远路过来,他想去外面游玩,合情合理,我们不可能把他拘在家里。
心有灵犀一点通,唐风年与她想到了一块儿。
唐风年轻声说:“巧宝和双姐儿肯定也闷坏了,不可能永远不让她们出去。”
“让白捕头多带些官差,寸步不离地保护。”
赵宣宣点头,又对城哥儿叮嘱:“别去石窟,别去太远的地方,太阳落山就回来,别等到天黑。”
城哥儿瞬间高兴,爽快答应,然后转身向外跑去,衣角带出一阵风,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巧宝和双姐儿。
唐风年亲自去吩咐白捕头带人保护巧宝、双姐儿和城哥儿,然后转身回来,跟赵宣宣喝茶聊天。
“城哥儿有点与众不同。”
赵宣宣忍俊不禁,同时又有一点担心,小声问:“让他们出去玩,不用担心朱大人那边使坏吗?”
唐风年说:“我与朱大人谈妥了五成分红,和气生财,他应该会打消抓巧宝的念头。”
“我毕竟是朝廷派来的知府,不是任他拿捏的软柿子。”
“除非他对朝廷不忠,狗急了跳墙,想造反……目前看来,还没有这种苗头。他贪图享乐,贪财,爱美色,别的野心倒是不大。”
在官场混了多年,唐风年的眼神越来越深邃,练出看人的几分本事。
赵宣宣相信唐风年,稍稍放心。
她说:“城哥儿确实不错,身上有几分正气,让人放心。”
还有些话,她只在心里想想,嘴上没说出来。
她暗忖:城哥儿是女婿的好人选,可惜他不可能做我家的上门女婿。
她甚至在脑海里提前设想一个难题:如果巧宝与城哥儿互相爱慕,我和风年该怎么办?是劝巧宝顾全自家,收收心,安心找个上门女婿呢?还是效仿苏家,满足小闺女的心愿,放她出嫁,然后另外再收养一个孩子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赵宣宣就揪心,难受,左右为难。
她心想:幸好我家巧宝目前还没有这种心思,虽然城哥儿挺好,但儿女情长并非谁好就喜欢谁。
而且,我家小闺女与众不同,像她自个儿取的绰号一样,有女侠风范。上次她说自己有点儿喜欢那个雕刻的小任师傅,但双姐儿更喜欢,她又更喜欢双姐儿,所以把小任师傅让给双姐儿,她不抢。
而且,说这话时,巧宝看起来并不难受,也不犹犹豫豫,反而很洒脱。
赵宣宣忍不住走神了,越琢磨,就越感叹:自家巧宝有趣极了,这么有趣的小闺女是自个儿生的,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是一点一点养大的,从当初哇哇大哭的奶娃娃,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
两个闺女都是贴心小棉袄,赵宣宣既为巧宝感到欣慰、骄傲,同时又忍不住想念起远在岳县的乖宝。
那种想念,就像长江一样,源源不断。
与此同时,唐风年也在走神,嘴上没说话,专心想事情。
忽然,石师爷急急忙忙跑回后院,来找唐风年。
他的表情神神秘秘,小声告诉:“风年,又收到匿名信。”
“大概与上次的匿名检举信出自同一人之手。”
唐风年激动地站起来,呼吸变紧张,问:“师父,信在哪里?”
石师爷慌慌张张,连忙把信从衣袖里摸出来,递给唐风年看。
上次的匿名检举信,是举报朱大人贪财、好色的十大罪状。
这次的匿名信又是针对朱大人。
这个写匿名信的人,似乎对朱大人恨极了,不弄死朱大人不罢休,同时字里行间又透出大义凛然的架势,说要为民除害,灭绝所有贪官污吏,还痛骂贪官污吏是豺狼,是吃人的鬼,是蛀虫……
唐风年一边深呼吸,一边快速把信看完,低声说:“这次神秘人列举的罪证更详细,师父,此人是不是朱大人身边的人?”
石师爷点头,眼神深沉,说:“外人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此时,内院书房里只有唐风年、石师爷和赵宣宣三人。
唐风年没有避开赵宣宣,甚至主动把匿名信递给她过目。
赵宣宣忍不住想太多,担心地问:“朱大人身边的人,为什么要背叛他,为什么要把罪证送来知府衙门?”
“这是不是朱大人故意设的陷阱?用来试探风年的?”
有时候,想事情就像绕弯子,绕来绕去,可能把自己绕晕。
赵宣宣此刻感觉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有点疑神疑鬼,既提防虎视眈眈的朱大人,又不敢随便相信那个写匿名信的神秘人。
她生怕唐风年百密一疏,不小心掉进别人挖的陷阱里。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神情苦恼。
唐风年显然比赵宣宣更镇定,把匿名信看第二遍,第三遍……眼眸如同繁星闪烁的夜空,既深邃,又不缺乏亮光。
他接话:“究竟是陷阱,还是真凭实据?查一查便知。”
石师爷说:“老夫认为,这应该不是朱大人故意设的陷阱。”
“因为这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石师爷最近喜欢和庄文杰聊天,打听朱大人的大事小事。
庄文杰毕竟做过朱大人的幕僚,知道的事比较多。
据庄文杰所说,朱大人很爱面子,爱听别人拍马屁,如果谁说他坏话,他就记仇,一定会报复。
像这样一个爱面子的人,不可能通过骂自己是贪官污吏的方式,去试探同僚。何况唐风年作为知府,官儿挺大,可以给皇帝写奏折,难道朱大人不怕唐风年写奏折弹劾他?
唐风年点头赞同,说:“师父,我也觉得写匿名信的神秘人与朱大人不是一伙的。”
“之前,朱大人与我谈玉颜膏制造局的分红之事时,我本来想诱使他立下书面字据,签字盖章,然后用来做罪证。”
“但他当场拒绝,还笑着说,他是武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最讨厌文官爱立字据、爱记账的花花肠子。”
赵宣宣认真旁听,暗忖:那个朱大人,我没亲眼见过,听起来是个简单粗暴的人。
接下来,唐风年与石师爷商量,如何秘密调查匿名信上的罪证。
赵宣宣竖起耳朵听,眼眸清澈明亮,没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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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城哥儿、双姐儿和巧宝骑着马,带着诸多护卫出城,引来许多人的注目。
男女老少,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那是谁啊?好威风。”
“从官府跑出来的,那是官府的白捕头,后面的是官差,我认得。”
“打头阵的年轻人是谁?”
“以前没见过,哪来的公子哥儿?”
“不是说,知府大人没有儿子吗?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
有的人,虽然不像太阳一样发光发热,但身上就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比如此时骑在马背上打头阵的城哥儿。
他没在意旁人的目光,转头与巧宝说说笑笑。
双姐儿说要去石窟玩,但城哥儿记得赵宣宣的叮嘱,笑道:“明天再去石窟,今天找个空旷的地方试试那个新武器。”
巧宝立马赞同,无法抵挡新武器的诱惑,跃跃欲试。
她响亮地说:“火山口空旷,咱们去那里。”
双姐儿气得撇嘴,欲哭无泪,心口堵得慌。偏偏二对一,她就是那个一,势单力薄,没法说服巧宝和城哥儿两个人。
只有老天爷知道,她多么想去石窟见任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