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潮水,无声地蔓延。
它们不是液体,更像是一片活着的,正在扩张的虚无。
所过之处,镜中世界那片灰色的大地,就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样,连同法则与概念,一同消失。
天空的银月已经被黑斑侵蚀过半,整个世界的光源正在迅速衰减,陷入一种令人绝望的昏暗。
“哥……”
镜的声音在晓的脑中响起,气若游丝。
她的身体轮廓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无数虚幻的光屑从她身上剥离,又在半空中被那片黑暗吞噬。
这个世界正在死亡。
而她,就是这个世界。
晓扶着妹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生命力,正随着这个世界的崩塌而一同流逝。
已经无路可退。
那片代表着终结的黑暗,已经将他们最后的立足之地,压缩到不足十米。
晓抬起头,视线穿过昏暗,落在远处那颗山岳般的石化眼球上。
瓦拉克的魂蛀虫群,正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涌出。
愤怒的情绪再次涌动,却被他瞬间掐灭。
没用。
对一个只懂吞噬的法则具象体动怒,毫无意义。
他需要一个破局的方法。
一个不属于凡人的方法。
【瞬影】。
他的神性。
是速度,是动能,是极致的破坏力。
但,这只是它最表层的体现。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晓的脑海中闪过。
速度的本质是什么?
是在单位时间内,移动的距离。
那么,如果速度,快过了时间本身呢?
如果他的移动,不再受“单位时间”这个概念的束缚呢?
晓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不再去看那逼近的黑暗,也不再感受妹妹正在流逝的生命。
他闭上了双眼,将全部的意志,都沉入了自身的神性核心。
【瞬影】的神力,在他的体内奔涌。
但这一次,不是为了凝聚于刀锋,也不是为了构筑动能壁垒。
而是为了一个更纯粹,更本质的目的。
加速。
将自身无限地加速。
嗡——
一种无法用声音形容的震颤,从晓的身体内部发出。
他猛地睁开双眼。
世界,变了。
那片蠕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们吞没的黑色潮水,停住了。
它们凝固在半空中,保持着向前扑噬的姿态,像一幅充满恶意的黑色浮雕。
天空那轮即将熄灭的银月,光芒不再衰减。
从妹妹身上剥离的,那些代表着生命力的光屑,也静止在了空中,每一颗都清晰可见。
时间,没有停止。
是晓的速度,超越了时间的流逝。
在他的感知中,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种无限趋近于静止的状态。
晓松开扶着妹妹的手。
镜的身体就那么维持着半透明的虚弱姿态,静静地悬浮在原地,没有坠落。
晓转过身,面向那颗远处的石化眼球。
他没有跑,也没有冲刺。
他只是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
他的脚下,是凝固的黑色虫群,是静止的崩塌法则。
从晓的位置到石化眼球,是一段不短的距离。
但在“静止”的世界里,距离失去了意义。
他只用了一步,就跨越了那片黑色的死亡之海,出现在巨大的石化眼球面前。
那些黑色的魂蛀液体,正从眼球表面那无数个空洞的眼窝中,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滴一滴地渗出。
比蜗牛的爬行还要慢上亿万倍。
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握紧成拳。
湄公颚刃,依旧挂在腰间,他没有拔刀。
【瞬影】的神性,不再向外扩散成破坏性的力量,而是向内疯狂地坍缩,最终凝聚于他的拳锋之上。
那里,没有光,没有热,只有一个纯粹的,被压缩到极致的“动”之概念。
这一拳,不是为了打碎眼前的石头。
而是要打碎它作为“锚点”的,那个坐标本身。
“给我滚出去。”
晓一拳挥出,重重地砸在了石化眼球的正中心。
没有声音。
没有冲击波。
在他拳头接触到眼球的瞬间,那个被无限压缩的“动”之概念,爆发了。
整个静止的世界,剧烈地一颤。
随后,时间恢复了流速。
那颗山岳般巨大的石化眼球,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那些裂痕飞速蔓延,贯穿了它的全部。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玻璃破碎的声响,回荡在整片灰色平原。
石化眼球,连同它身上那股来自深渊的恶意,一同崩解,化作了漫天的尘埃。
随着眼球的破碎,那片黑色的魂蛀虫群,像是失去了源头的信号,瞬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镜中世界停止了崩塌。
天空那轮银月,重新绽放出柔和的光芒。
晓的身影,出现在镜的身后,稳稳地扶住了她重新变得凝实的身体。
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这时。
在石化眼球原本所在的位置,那片崩解的尘埃之中,一道无形的裂隙,被强行撕开。
一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庞大、充满扭曲知识的意志,顺着那道裂隙,降临了。
无声的尖啸,不通过耳朵,不通过空气,直接在晓和镜的灵魂深处炸响。
“找到你们了。”
晓第一时间将虚弱的镜护在身后,湄公颚刃已经出鞘,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但他找不到敌人。
那股意志无处不在,它就是这片正在崩坏的天空,是这片正在蠕动的大地。
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与这个镜中世界心意相通。
世界的每一次扭曲,都像是有一柄重锤,直接砸在她的灵魂上。
“一个有趣的造物。”
瓦拉克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的目标很明确,直指镜的意识。
“以自身意志,构筑一个隔绝现实的独立空间。想法不错,但太脆弱了。”
随着它的“评价”,镜中世界的崩坏速度猛然加快。
那些从银月上滴落的黑色液体,落在地上,化作一根根扭曲的,长满倒刺的荆棘,疯狂地生长,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缠绕而来。
“哥……”镜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她感觉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控制权,正在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强行剥夺。
这个世界,正在变成她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