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身上是不是还藏着您其他的神识?”谢梦宇眼中含着期盼,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闻言,元天那虚幻的神识下意识抬手作势欲敲,但或许是想起自己仅是一道虚影,只得悻悻停住,没好气地斥道:“你这小子,还想赖着为师护你一辈子不成?”
谢梦宇嘿嘿一笑,厚着脸皮往前凑了凑,挤眉弄眼道:“哪能啊……这不是您‘心爱’的弟子如今修为尽失,寸步难行嘛。您老要是不多护着点,万一哪天师姐问起来,弟子这张笨嘴,可不知该如何交代才好,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到最后,谢梦宇刻意将“师姐”二字咬得极重。
“你……你……”元天被噎得一时语塞,神识虚影都晃了晃,语气里透着又气又无奈的宠溺,“若不是在这神识空间里,看我不把你敲得满头是包!”
随后元天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为师的神识,只在你与你师姐身上留有印记。此番为防那天帝老儿算计于你,为师提前苏醒,力量已耗去八九,再难护你周全。往后的路,需靠你自己走了。”
谢梦宇心中其实早有猜测,只是如今的他太过弱小,迫切想探知老师所有的布局。他明白老师定有未言之事,但能多知晓一分,便多一分安心。
“行了,莫要再套为师的话。该让你知晓的,为师自会告知;未到时候的,多问无益。”元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打断弟子谢梦宇的沉思。
只是下一瞬,元天神色一肃,郑重道:“接下来这番话,你一人记下便可。言轩和小天那边,若你觉得必要,也可告知。唯独……不可告诉你师姐小雪。”
这话反而勾起了谢梦宇更大的兴趣。他好奇地将脸凑到元天近前:“为何独独不能告诉师姐?”
元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想让你老师我,日后被你师姐追着念叨个没完,你尽管去说。到时候,为师保证她也少不了‘关照’你一顿。”
不再理会弟子那点小心思,元天正色道:“当年封印你体内的暗域术法,并非你无法修习,而是那时的你,修为与肉身皆不足以承受其带来的磅礴压力与反噬。若强行催动,恐会伤及根本,甚至损毁神识。以为师推衍,待你日后境界踏入源境,此封印自会消解,届时你方可自如运用。如今为师神识将散,若你日后当真遭遇性命之危……”元天伸出虚幻的手指,在谢梦宇神识眉心灵台处轻轻一点。
瞬间,两套玄奥繁复的印诀涌入谢梦宇识海。其中一套的运转要诀他无比熟悉,正与体内那暗域术法的封印同源;而另一套则更为艰深晦涩,前所未见。他不禁将疑惑的目光再次投向元天。
“另一套印诀,能助你急速汲取来自暗域、源城的黑暗源气,强行拔升暗域术法境界。但切记为师所言——非到万不得已、生死一线之际,绝不可轻易动用此印提升修为——若是强行吸纳,祸福难料……”元天沉声道。
……
此刻,站在自己黑暗法相上的谢梦宇,感觉那狂暴的黑暗源气正疯狂涌入四肢百骸。力量在节节攀升的同时,随之而来的却是撕裂脏腑、碾碎骨髓般的剧痛。谢梦宇紧咬牙关,强撑着不露颓态,但那深入骨髓的痛楚,终究让他的面容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
脑海中,师尊元天神识消散前的话语一点点浮现。谢梦宇紧抿的唇边溢出一丝压抑不住的、带着痛楚的轻哼:“老头子……您当初可没说……动用这印诀……是这般……蚀骨焚心啊……”
诚然,老师元天只告诫他慎用,却未曾言明其中蕴含的凶险与这份非人的折磨。如今亲身领教,即便他已多次经历黑暗源气入体之苦,此番痛楚却远胜过往十倍不止。更令他心惊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黑暗源气的汹涌灌注,自身的生命力正以一种虽缓却无可挽回的速度悄然流逝。
此战过后,即便侥幸得存,恐怕也已……油尽灯枯!甚至是“直接老死”都有可能……
轰!轰!
恰在此时,远处虚空接连传来两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强行打断了谢梦宇沉浸在痛苦中的思绪。他猛地一凛,强提精神望去——只见两道散发着煌煌天威、高达百丈的金身法相,已撕裂虚空,裹挟着毁天灭地的磅礴威压,遮天蔽日般朝他当头拍下。
脑海深处撕裂脏腑、碾碎骨髓般的剧痛尚未平息,那遮天蔽日的毁灭性威压已如亿万座神山轰然砸落!两大天帝的金身法相,袍袖上流淌的银河纹路光芒暴涨,裹挟着碾碎星辰、审判万物的煌煌天威,巨掌破开虚空,锁定了黑暗法相双肩之上的渺小身影——谢梦宇!
望着越来越近的巨掌,谢梦宇感觉得出,两大天帝已是全力出手。
生死一线,退无可退!
“吼——!”
守护在侧的元无率先爆发,猩红兽瞳中凶光炸裂,发出一声撼动星河的狂怒咆哮。它那庞大的血色身躯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盛红芒,如同燃烧的血色恒星。
与此同时,谢梦宇脚下那条因黑暗法相出现而暂时平息的浩瀚血色长河,在元无的意志催动下,骤然掀起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这血浪不再是污浊的暗红,而是在沸腾中透出更多顽强挣扎的纯净金芒,裹挟着污秽万法、吞噬生机的恐怖气息,轰然注入上方那百丈黑暗法相的躯体之内。
嗡——!
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骤然从黑暗法相上爆发开来。这气息不再是初入伪源的虚浮,而是在黑暗本源的深沉浩瀚中,融入了血色长河的侵蚀与磅礴生机,瞬间将法相的层次推升至伪源境巅峰之境,其凝练与霸道之意,隐隐压过了对面那两尊伪源巅峰天帝法相所散发出的神圣威压。
立于法相左肩的谢梦宇由于尚未完全适应,非人的痛楚依旧让他身躯轻抖,但他眼中那两点星火之光骤然化作燃烧的意志烈焰。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驾驭这融合了暗域本源与元无血河之力的恐怖力量,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生命力流逝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智。
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击退他们!
“破!”
一声低沉却仿佛引动深渊共鸣的敕令,自他染血的唇齿间挤出。
那融合了血色本源、高达百丈的黑暗法相,其纯粹的黑色身躯表面骤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脉络般流动的暗红纹路。原本冰冷的吞噬之力,此刻更添了污秽侵蚀、消磨万法的霸道特性。法相猛地抬起了双掌,动作看似缓慢,却精准无比地迎向那两尊天帝法相拍落的巨掌。双掌之上,黑暗漩涡旋转加速,暗红魔纹光芒流转,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毁灭气息。
轰!轰!
四只蕴含着截然不同伟力的巨掌,在虚空中悍然对撞……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能量湮灭爆炸,只有一种更加沉闷、更加令人心悸的、仿佛空间结构本身被强行挤压扭曲,撕裂的“咯吱”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瞬,令千丈开外所有观战者惊骇的一幕发生了……预想中僵持或溃败的场景并未出现。
两大天帝那流淌着银河纹路、神圣威严的金身法相巨掌,在与那缠绕暗红魔纹的黑暗巨掌接触的刹那,竟如同纯金遭遇了最烈的王水。
嗤嗤嗤——!
刺耳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侵蚀声骤然响起,天帝法相手掌上那璀璨夺目、象征至高法则的神圣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暗红魔纹疯狂侵蚀污浊,直至剥落,仿佛纯净无瑕的琉璃被泼上了蚀骨腐肉的浓酸,神圣的光辉迅速黯淡,甚至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那暗红魔纹法相的力量,不仅带着吞噬一切的黑暗本源,更融入了血色长河那污秽万法、消磨生机的霸道特性。这股融合后的力量,在纯粹的“质”上,竟隐隐凌驾于天帝法相此刻所展现的力量。其凝练、其侵蚀性、其蕴含的毁灭意志,都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伪源境高度。
咔嚓!
咔嚓嚓——!
细密却清晰无比、如同万年玄冰崩裂的脆响,骤然从两大天帝法相的手掌、腕部、乃至小臂处蔓延开来。神圣的金身之上,赫然出现了蛛网般迅速扩散的裂痕。那裂痕深邃幽暗,仿佛直达法相核心,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如同神只流下的、饱含法则碎片的神血,从裂痕中崩散逸出,在虚空中化作点点金芒,旋即被周围的黑暗与污秽血雾无情吞噬。
“呃——!”
“哼!”
两声蕴含着极度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力量反噬的痛楚闷哼,从两大天帝法相内部清晰地传出。
那两尊高达百丈、威严如亘古神只的法相,竟在这纯粹力量与本质的对撼中,被硬生生地震得向后踉跄倒退。每一步踏在虚空,都引发剧烈的能量涟漪,空间如同脆弱的镜面般寸寸碎裂。
它们那巨大的手掌乃至前臂,此刻已是金光黯淡,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如同瓷器破碎般的裂痕,神圣威严荡然无存,显得狼狈不堪,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
反观谢梦宇脚下的暗红魔纹法相,虽然身躯上同样因承受了巨大的反冲力而黑红光芒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但其整体却如同扎根于虚空混沌的太古魔山,岿然不动。那双由纯粹黑暗漩涡构成的眼眸,冰冷地、漠然地注视着踉跄后退、金身破裂的敌人,散发着一种源自深渊的、睥睨伪源境领域的绝对威压。
一人一兽融合后的力量,在此刻,于伪源境的层面,确确实实地压过了两大天帝的联手。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冥渊长河上的战场……翻滚的血色河水仿佛凝固。
千丈之外,所有观战者无不瞠目结舌,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他们看到了什么?两位屹立于星域之巅、伪源境巅峰的天帝,其联手催动的法相一击,竟被此刻的小院长,与那护院兽合力驾驭的黑暗法相,以更高一筹的伪源境力量,硬生生击退。
甚至……重创了其法相金身?
“伪源……伪源巅峰?不,小院长如今的境界已无限接近源境……但这力量本质……那黑暗融合了污秽血河……竟在‘质’上压倒了天帝的法则金身?这……这怎么可能?”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祖境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荒谬的震撼。
作为天元星域修者,所修习的本源为明域世界术法,每一个修至该星域的巅峰存在,其术法对暗域术法皆会有一种本质上的压制……反之亦然。而两股相当的力量对碰,并不会出现如此悬殊的结果,唯一的可能便是其中一方的力量强于另一方。
“那源城流出的黑暗,应是纯粹的黑暗源气,加上那护院兽大人的血色本源……两者融合,产生了质的变化!小院长……他竟能驾驭如此狂暴的融合之力,他的肉身和魂魄……如何承受?”另一位见多识广的强者喃喃自语,眼中却充满了惊骇欲绝。
飞舟之上,刘语菲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看着那尊散发着恐怖威压、魔纹缠绕的黑暗巨人,看着巨人肩上那渺小、苍白、嘴角不断溢血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身影,心如同被撕裂般剧痛,却又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骄傲与恐惧的复杂情绪填满。
其余书中人则是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眼中爆发出夺目的光彩,那是书院同门与袍泽的振奋与自豪。
这就是他们的小院长……
即便身处绝境,亦能爆发出撼动天帝的力量。然而,当他们看清谢梦宇那惨白如纸、生机如同风中残烛的面容时,那份振奋瞬间又被沉重的忧虑取代。
虚空之中,短暂却凝重的对峙形成。
两大天帝法相踉跄着在数百丈外稳住身形,悬停虚空之中。法相内部,两大天帝本体的眼中带着震惊之色,脸色亦是阴沉得如同万载寒冰,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着那尊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暗红魔纹巨人,以及巨人肩上那渺小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身影。法相手掌与前臂的裂痕在缓慢蠕动,金光流转,试图修复,但那遍布金身的蛛网状裂痕,如同耻辱的烙印,灼烧着他们的尊严与怒火。这份被正面击退、法相受损的耻辱感,比肉身的创伤更令他们难以忍受。
谢梦宇长呼了口气,随后直接坐在法相右肩冰冷的黑暗甲胄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散架。
元无则是再次化作拳头般大小,落后谢梦宇右肩之上,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呜咽,它周身的红雾变得极其稀薄,如同风中残烛,原本凝实的兽躯上布满了更多细密的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琉璃艺术品,猩红的兽瞳死死盯着前方的强敌,充满了不屈的守护意志,却也难掩疲惫。
“噗——!”
又是一大口粘稠的、带着暗金光泽的血液从谢梦宇口中喷出,溅落在法相的肩膀上,瞬间被那纯粹的黑暗吞噬,只留下一抹刺目的暗红痕迹。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出更多的血沫。以如今的他强行驾驭这远超自身承受极限的融合力量,对他这具凡躯和脆弱的魂魄造成的反噬,已经到了毁灭性的边缘!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之火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燃烧、黯淡,如同即将燃尽的灯油。
谢梦宇微微歪头,脸颊轻轻贴上元无那毛茸茸、带着温热气息的小小身躯……元无感受到主人的触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呜回应,随后疲惫地闭上双眼,整个小身体蜷缩起来,紧贴着谢梦宇的脖颈,仿佛在汲取一丝暖意,又像是在默默恢复方才那惊天一击所损耗的庞大力量。
另一边,法相内的两大天帝也并未有其他动作——他们悬停在数百丈外的虚空中,周身金光流转,法相手掌与前臂上那蛛网般的裂痕正缓慢蠕动、弥合。显然,方才那硬碰硬的对撼,不仅重创了法相金身,也令他们自身损耗不小,此刻同样在争分夺秒地恢复力量。
这短暂的对峙,凶险万分却又出奇地沉寂。
也就在此时,四道数十丈的法相撕裂翻涌的血色能量余波,带着决绝与焦急的气息,瞬间出现在谢梦宇那巍峨的暗红魔纹法相两侧。
正是匆匆赶来的李晏、黑渊、云逸、谢煜皓、谢煜伦、谢煜博、顾思远以及其余九位书院成员,他们脸上带着未能拖住天帝的愧色。
四座法相虽强弱有别,但法相内的身影却个个眼神如刀,战意熊熊,如同十六座沉默的山岳,将谢梦宇与元无拱卫在中央——那是一种以血肉为盾、死战不退的决然。
谢梦宇自是明白他们心中所想,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撕裂般的痛楚,身体的颤抖竟奇迹般地逐渐停止。他抬手,轻轻拂去嘴角的血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莫要自责。以祖境硬撼伪源境的天帝之威,本就是逆天而行,你们已做得极好。”
话音落下,谢梦宇缓缓在法相肩上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那高达百丈、布满暗红魔纹的黑暗巨人,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意志核心,原本因反噬而波动的气息骤然一凝——一股比之前更加内敛、却更加深沉的恐怖威压再次弥漫开来,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暗红魔纹法相巍然矗立,与对面数百丈外那两尊金光略显黯淡、法相遍布裂纹却依旧散发着森然杀意的天帝法相,遥遥对峙。
下方,血色长河依旧在不安地翻涌,发出低沉如呜咽的涛声,仿佛在哀悼方才那场惨烈碰撞留下的创伤。
空气凝重得如同冻结的铅块,每一次能量的细微波动都牵动着所有观战者紧绷欲断的神经。虚空中残留的毁灭气息尚未散尽,新的、更加致命的杀机,却已在这短暂的寂静对峙中,悄然酝酿、沸腾。
大战的硝烟只是暂时停歇。
这令人窒息的平静,不过是下一场足以撕裂星河的毁灭风暴降临前,那最深沉、最压抑的序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