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诉方代表是一位神情悲愤、身着七品仙官服饰的地仙。他用带着仙力扩音的、颤抖的声音,向高高在上、端坐于琉璃台主位宝座中的三位面容笼罩在朦胧神光中、气息威严莫测的天庭大法官陈述着玉逍的滔天罪行: “……事发于下界‘云梦大泽界’。仙犯玉逍,罔顾天条,私自下界,化身越国王公贵族,与一凡间采桑女缔结婚约。十年间,以幻术构筑雕梁画栋、仆从如云之象,令女子诞下二子。待其厌倦凡尘,竟撤去仙法,顷刻间宅邸成墟、富贵云散。女子携稚子流落市井,饥寒交迫中病亡,临终血书诉于阎罗殿!玉逍闻阴司欲究其责,恐此事泄露,污其清名,为其父仙尊所责,竟丧心病狂,盗取其父玉宸仙尊之‘九劫引雷印’!于越国王都上空悍然发动‘九霄寂灭神雷’!顷刻间!越国王都方圆三百里化为齑粉!生灵涂炭!死者……数以百万计!上至垂垂老者,下至襁褓婴孩,无一幸免!仅因一己之私欲,一念之恐惧,便行此灭绝人性、罄竹难书之恶行!此罪!天地不容!仙神共愤!恳请三位尊者明察!处以极刑!以正天威!以慰百万冤魂!!”
地仙的声音悲怆激愤,在仙力的加持下回荡在巨大的广场上空。他身后,由水镜仙术投映出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繁华的凡间王都,在刹那间被从天而降的毁灭雷光吞没,亭台楼阁化为尘土,黎民百姓在刺目的白光中灰飞烟灭!仿佛巨神随手抹去了一幅绘满生命的画卷!水镜最后定格在一片死寂的、深达百丈的恐怖巨坑底部,隐约可见无数扭曲融化的人形焦痕!如同刻在天庭完美玉璧上的丑陋伤疤!
巨大的悲愤情绪如同实质的浪潮,席卷了整个广场边缘旁观的仙人和仙侍们。许多人面露不忍与愤怒,窃窃私语,指责之声渐起。
百万生灵!纵是蝼蚁,如此碾灭,亦触天和!
然而,琉璃台中央的主审大法官,那双蕴含星辰轨迹、天道法则的眼眸,平静无波。他缓缓抬起一只覆盖在宽大法袍下的手,那手白皙、修长、完美得不似凡物,指尖流淌着纯净的秩序神光。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让整个广场的喧哗瞬间沉寂,只剩下仙乐梵音空灵地回响。
“肃静。”声音如同玉磬轻击,不带丝毫情绪,却蕴含着无可违逆的意志。“控诉方陈述完毕。现由辩方陈情。”
琉璃台另一侧,一位身着月白仙袍、鹤发童颜的老仙越众而出。他周身仙光温润祥和,面容慈和,眼神却深邃如渊。他对着三位大法官,对着整个天庭,微微一揖,声音平和舒缓,如同春风拂过莲池:
“尊者明鉴。控方所言,看似骇人听闻,实则多为臆测与片面之词,有失公允。”他目光扫过下方愤怒的众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悯与无奈,“玉逍公子,乃玉宸仙尊嫡脉,自幼受圣德教化,品性高洁,岂会行此灭绝人伦之事?实乃奸人构陷,欲污仙尊清名!”
他侃侃而谈,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首先,控方所举所谓“目睹玉逍公子现身越国”的几名凡间散修,皆已被查明与魔道余孽有染,其证词不足采信,显系栽赃。
其次, “九劫引雷印”确为仙尊重宝,然案发时,此印完好供奉于仙尊道场‘玉宸宫’内,有镇宫神将及巡天镜影为证,未曾离开半步。控方所谓‘盗取’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再说,玉逍公子何等身份?岂会为一凡间女子自毁前程?此说不仅侮辱公子,更亵渎仙尊威严!实乃魔道离间天庭之毒计!
最后,经司天监反复勘验,云梦大泽界当日确有罕见‘虚空湮灭潮汐’爆发,其能量波动与破坏痕迹,与‘九霄寂灭神雷’极为相似。此乃天灾,非人力所为,越国遭劫,实属不幸,岂可归罪于无辜?
老仙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精心打磨的玉珠,圆润剔透,无懈可击。他甚至还提供了几块闪烁着记录仙光的“留影玉璧”,其中清晰地显示着“玉宸宫”内供奉完好的引雷印,以及司天监关于“虚空湮灭潮汐”的详细报告,图文并茂,权威确凿。
控诉的地仙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不是这样的!那些散修……他们……”他想反驳,却发现对方早已编织好一张密不透风的逻辑巨网,将所有真实的、带着血腥味的证据,都用“合理”的解释、“权威”的证明、“高尚”的动机,一一化解、剥离、甚至篡改!他那些沾着凡尘泥土和血泪的证词,在这张由纯粹仙光和无暇逻辑构成的巨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粗鄙、不堪一击!
琉璃台上,主审大法官的目光缓缓扫过控辩双方。他的眼神依旧如同星辰运转,漠然注视着规则的演绎。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响彻云霄:“天庭司法,以律为尊,以证为基。控方所诉玉逍盗印、行凶、灭绝生灵之罪,经查:一、关键人证身份存疑,证言效力不足;二、核心物证‘九劫引雷印’案发时确在玉宸宫,无移动迹象;三、控方所诉动机,有悖常理,缺乏佐证;四、案发区域天象异动证据确凿,符合‘虚空湮灭潮汐’特征。综上,指控玉逍之罪名——证据不足,不予成立!玉逍,当庭释放!”
“嗡——!” 整个天庭广场一片死寂!只有那宣告“公正”的声音在纯净的仙气中回荡,冰冷得刺骨! 悲愤的控诉地仙瘫软在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旁观的仙人们,脸上的悲悯与愤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麻木,或者……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与庆幸?仿佛这个结果,本就在意料之中,是维持这片“净土”秩序必须付出的、微不足道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