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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今月目光看去,声音陡然增高,“你放足了?”

秀文脆生生道,“嗯。我听店里来买衣服的学生说你们最近在劝大家放足。”

她想着,就算是江今月的设计最后没有被选上,她也要放足。

她才不要江今月开口才做呢。

提前预判了江今月肯定很开心。

果然,江今月十分激动的握着她的双手,“秀文,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你非同寻常女子!”

她还想着要软磨硬泡很费一番功夫呢。

裁衣店的老板过来,盯贼一样看着她俩,嫌秀文在这不干活偷懒。

江今月说:“林老板,我们女校要在你这定制校服,尺码和数目在这。”她掏出一张纸和一些银钱。

“这是定金,等做好了我过来拿衣服的时候再一次性付齐。我给的价钱不便宜,唯一的要求是秀文必须放足,在这期间,你不能干预不让她放足!”

林老板掂量着袋子里的重量,又过一遍手,心满意足接过纸,“行,我这就找人来做。秀文,好好招待贵客……”

江今月握着秀文的手,温声安慰她,“不要怕,我给你撑腰!”

秀文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一副怯懦可欺的样子。

“秀文,我们女校最近在倡导放足,但是有些人不愿意放,会向官府隐瞒家中缠足情况,我想着你在裁衣店,应该知道一些情况,你能不能把具体情况告诉我?”

秀文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瞧着就高兴的不得了,“我写给你。你啥时候要?”

江今月也没想到,“你会写字?”

秀文有点拘谨,看着林老板没来,小声说:“我家原本也算有钱,只是后来遭了灾才不得已来当学徒的……”

如果没有发生变故,她也和江今月一样,每天开开心心的,不用干活,在学校读书识字,不用寄人篱下。

不想让江今月担心,秀文素着一张笑脸:“那我这两天写好给你送过去!”

“诶!”她已经动用了这些年在潮平的人脉,赶过来找秀文拿,怕是没时间。

两周的时间,政府就颁布了《劝禁缠足文》,根据女校上下提供的名单和自己统计的名单确定每家每户都有多少女性缠足,按片区划分,每个片区都有查脚员定期到家中查看,如若阳奉阴违,没有放足,就会对其进行罚款,如果认认真真执行,就会被当做典型,表扬、赏钱。

这天,查脚员到了江家。

江今月笑着跟眼前的男人闲聊,“大哥,你原先是做什么的?”

“做小买卖的。”男人四十多岁,是江家茶庄片区的查脚员,很爱吹嘘。

江今茶给他奉上好茶,“那是好差事呀!一个月挣不少钱吧?”

“那是!”

江今月接话,“大哥一看就是富贵命!比我爹靠谱多了!”

男人刚准备附和,江今茶就一脸不信,语气略带鄙夷,“怎么可能?别拿什么人都跟咱爹比好不好?江今月!”

江今月立即怒了,杯子一摔,口无遮拦:“本来就是,他要是有本事就别朝我发脾气,现在连你都要朝我嚷嚷!你们根本没把我当家人!”

江今茶上前推她一把,“我是你姐!我怎么没把你当家人了!咱爹那是为了你好,再说,这个人要是真有本事怎么放着他的买卖不做,做起这样的活儿了?”

男人准备上前解释,却不想她俩已经打起来了,他被殃及,哐哐挨了几脚,骂骂咧咧逃了出来,“那什么,你们先商量着,我还有几家没查完,先走了!”说完,脚底抹油一般溜之大吉。

姐妹二人看见他走远了,才停止了虚张声势的打架。

今茶理了理散乱的发髻,“没想到你这招还挺管用的。”她还是头一回无征兆的撒泼打架呢。

“哦。”江今月恹恹的,不愿意说话,全然没有刚才那副风风火火挽起袖子就打架的架势。

在学校,她俩是放足运动的坚定拥护者。

在家里,她们又是她妈的包庇者。

两种角色的反差,也难怪江今月高兴不起来。

她说,“要不是爹和哥帮忙说话,我是绝对不会给她打掩护的!”

姐姐顺着她顺毛,“是是是。这件事委屈你了,爸不是说了吗,下次查脚员再来的时候,他就带着咱妈去外地躲一躲,实在不行,拿钱贿赂……总之,不会一直委屈我们今月的。”

江今月小猪仔似的,一直哼哼哼的,就是不肯顺着台阶下。

她脸色臭得不能再臭了,“全天下就她矫情!别人都能放足,为什么就她不能!反正我是不要理她!我出去了,姐!吃饭也不用等我!”

说完就跑没影儿了。

这几天,为了这事她一直和家里人吵架,她妈却死活不愿意拆开裹脚布,本来她妈就体弱多病常年躺在床上,一哭一闹,一惊一吓的,直接高烧不退了。

她爹没办法,硬气点说,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她妈不愿意放足,谁也不能非要她做。

江今月看他的架势,仿佛自己要是非要这样做,他就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了,最终今天还是决定帮她妈糊弄过查脚员。

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也委屈忽从心来。

没地方可去,又想起好久没有看见秀文,径直向裁衣店走去,林老板一个人在看店。

看见她就像看见财神一样,“江同学,可是要做衣裳?”

江今月语气低落,“秀文不在家吗?”

上次校服做好后,是林老板派店里伙计送学校去的。

秀文答应写给她的名单,也是店里伙计悄悄送给她的。

恍然意识到,她好像好久都没有看见秀文了。

林老板面露不喜,“她呀,从小惯的,娇气。那天让她出去送货,跌了一跤,把客人的衣服全弄脏了,我们店里赔了不少钱,骂了她一顿,她装病不愿意起来干活,天天躺着,真拖出病来了,还要我养着……哪有那些闲钱养她!”

江今月皱眉,“她不是你亲戚吗?”

林老板觉得晦气:“都出七服了,算哪门子亲戚?我劝你也别去看她,小心被传染了病气,不值当。”

江今月硬往后面闯,“她现在人在哪?”

“废柴房!”林老板指着角落里一间矮小落灰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