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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8章 李学武赴任东海,田嘉明泪撒当场

焦杨的声音压得低,带着点虚弱的嗔怪,那语气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带着点只有我才能听懂的亲昵。她说肚子的问题都是我的问题。我立刻心领神会,这不仅仅是句玩笑,更是实情——中午急着赶路见王总,大家粒米未进,她是真饿得狠了,方才在王蓉那间阔绰却压抑的办公室里,那几声突兀的“咕咕”声,让她现在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散尽的窘红。倒是惹人垂怜。

我侧过脸,目光飞快地在她略显绯红的脸上扫过一下,旋即端正神色,视线在圆桌周围谈兴正浓的同僚们脸上逡巡一圈。曹伟兵正比划着说着什么,吕连群听得点头,杨明瑞则端着茶杯吹气,似乎没人留意到焦杨刚才那句近乎耳语的抱怨。餐前的这点空闲,大家更关心的是刚才那场会面的成果。

吕连群适时地从裤子内兜里摸出一包未拆封的中华烟,动作熟练地撕开玻璃纸,弹出一支,先递给我,然后依次散给曹伟兵、杨明瑞和两个司机。

吕连群发烟之后,自己叼上一支,掏出打火机先给我点上,然后才给自己点燃,深吸一口,吐出淡蓝色的烟雾。

“县长,给咱们传授传授真经呗?”吕连群透过烟雾看我,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恭维和好奇,“省制药厂这尊大佛,门槛高得很呐!您是怎么说动王总,答应派人去咱们东洪那穷沟沟里考察的?”

我没立刻接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烟灰。杨明瑞在一旁笑着接口,话里话外却带着另一种意味:“吕主任,你这问的不是多余嘛!咱们县长亲自出马,代表的是东洪县委县政府,这份量还不够?再者说,王总那种级别的领导,消息灵通,眼光毒辣,有些事啊,点到即止,人家自然明白县长上面……其中的深意。”

我心里非常清楚。杨明瑞这话,听着顺耳,细琢磨却有点变味,仿佛我能争取到这次机会,是全赖某些背景因素。

但我没急着反驳,只是淡淡笑了笑。王蓉最后的态度转变,关键点在于我提到了东洪与曹河合建、且主体落在东洪境内的区域性电站,那是实打实的硬件优势,是未来电力保障的底气,跟什么背景暗示当然也有很大关系。不过,官场上的事,有时候保持一点神秘感并非坏事,底下人有些猜测,反而更能凝聚注意力。

但我还是得把方向掰正了。我掸了掸烟灰,神色严肃了几分:“明瑞这话只说对了一小部分。王总肯给机会,首要还是基于对我们东洪基本条件和诚意的初步认可,尤其是听说我们和曹河联合建设的区域性电站进展顺利,明年就能并网发电,这对制药厂这种耗电大户来说,是有实实在在吸引力的。但是,”我话锋一转,给大家发热的头脑降降温,“大家也别盲目乐观。我们只是拿到了入场券,勉强挤进了赛圈。平安县有灾后重建的政策倾斜,曹河县的基础配套比我们只强不弱,这场竞争啊,才刚刚开始,远没到庆功的时候。”

曹伟兵夹了一筷子凉拌耳丝,嚼得嘎吱响,闻言点头附和:“县长分析得在理。依我看呐,王总虽然答应了考察,但今天这接待规格……嘿,吃饭就咱们几个,陪着的就一位接待办主任,厂里那些头头脑脑,副厂长、书记什么的,一个没露面。这说明啥?说明在人家眼里,咱们东洪啊,分量可能还没那么重,至少没重到需要班子作陪的地步。”

杨明瑞大概是觉得曹伟兵这话太直,打了自家威风,忙打圆场:“曹县长,话不能这么说。省制药厂多大摊子?每天来拜访考察的地方领导估计都排长队。王总亲自接待县长快一个小时,崔主任全程陪同安排,这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咱们要实事求是,不能要求过高。”

我听着他俩的话,心里其实更偏向曹伟兵的判断。王蓉的接待,礼貌周到有余,热情重视不足。她同意考察,更多是出于国企支持地方发展的政治责任,以及对东洪那个电站项目的专业性兴趣,并非对东洪县本身有多么青睐。这顿工作餐,没有厂领导出席,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信号——我们还在待考察的序列里,远非首选。

正说着,崔主任带着服务员开始上热菜了。包间不大,但装修看得出花了心思,红木桌椅沉甸甸的,墙上的水墨画也像是真迹,比东原市招待所的不少房间还显档次。菜式是标准的接待餐,鸡鸭鱼肉俱全,偏家常风格,但用料和烹饪看得出精细。

“各位领导,实在抱歉,让大伙饿着了。厂里小灶师傅的手艺,大家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崔主任笑着招呼,态度热情又保持距离。你们啊,慢慢吃。

推辞了几句,崔主任道:“李县长啊,别客气了,你们都饿着肚子,我在啊反而让你们拘束!”

饿了大半天,大家也顾不上太多客气,纷纷动筷。焦杨明显饿得狠了,吃得比平时快些,但姿态依旧保持着文雅。

吃了几口垫了肚子,焦杨抬头问我:“县长,今晚怎么安排?是在省城住下,还是赶回去?”

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看吃完饭稍歇一会儿就往回赶吧。明天上午丁书记还要主持召开常委会,专题研究防汛救灾资金使用和下一步生产自救的安排,这是大事,不能耽误。”

焦杨点头:“也好。回去还能准备一下。”

我又想起一事,问焦杨:“焦书记,市里要求各县区为平安县受灾地区组织捐款的事,咱们县里进度怎么样了?”

焦杨闻言,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正色道:“县长,我正想跟您汇报。昨天初步统计了部分县直机关和乡镇的捐款情况,目前募集到的金额大概在六万三千元左右。”

“六万三……”我沉吟了一下。东投集团之前支援了五万,县里自己还要再拿出一万多,对于东洪这个穷县来说,干部们的工资都不高,这笔捐款不算小数目了。“捐款一定要坚持自愿原则,特别是对困难职工,不能搞硬性摊派。县委办发通知强调过这一点吧?”

“通知是强调了,”焦杨语气有点无奈,“但丁书记之前也指示,要求把各单位的捐款数额和个人捐款明细进行公示,还要汇编成册,存档备查。意思是……要起到一个鼓励和督促的作用。”

我皱了皱眉:“公示捐款明细?还要通报?这样搞容易变味,成了变相攀比和压力摊派。市委三令五申,这类事情要充分尊重个人意愿,讲究方法方式。这样,回去后我跟丁书记再沟通一下,汇总数据存档可以,内部适当表扬也可以,但点名道姓地公示和跨单位通报就免了。心意到了就行,不能因为做好事反而生出怨气。”

“好的县长,我明白了。”焦杨点头记下。

或许是饿过了劲,或许是心里装着事,这顿饭吃得虽然快,但气氛十分热烈。大家更多是在填饱肚子,也围绕着药厂项目和平安县灾情。

五点半左右,大家基本都放下了筷子。又喝了一轮茶,聊了聊明天常委会的议题,六点不到,我们便起身告辞。

崔主任一直送我们到停车场,再三为中午的疏漏致歉,态度很是诚恳。我们又客气了一番,这才分别上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省制药厂气派的大门,融入了省城傍晚的车流。来时满怀期待和不确定,返程时多了几分初步的成果,但也添了更清晰的紧迫感和压力。

回东原的路似乎比来时更显漫长。车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湛蓝变为绛紫,最后彻底沉入墨黑。路况一般,车速提不起来,颠簸中,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压过路面的噪音。大家都有些疲惫,曹伟兵和吕连群在后座似乎打起了盹。

我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但脑子里却像过电影一样,反复回放着与王蓉见面的细节,揣摩着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权衡着东洪的优劣势,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应对考察,如何在与平安、曹河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县财政的拮据、百万人吃饭发展的压力,像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在心口。

直到晚上快十点,车才驶入东原。少了迎宾楼的霓虹,市委大院旁的街道两旁的灯光稀疏,许多人家已经熄灯睡下。

拖着疲惫的步伐上楼,打开门,客厅的灯还亮着,电视里正放着《编辑部的故事》,葛优和吕丽萍的京腔对白带着特有的幽默感传来。晓阳窝在沙发里,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回来了?比预计的晚了不少。”她站起身,迎上来,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公文包。

“嗯,路上不好走。”我换了拖鞋,揉揉发胀的太阳穴,“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晓阳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嗔怪,“你呀,忙晕头了?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我一愣,随即猛地一拍额头:“哎呀!学武部长!说好今晚给他饯行的!”

李尚武部长调任东海市委副书记,这事早就定了,张叔之前还特意提过,说晚上在家里聚一聚,算是小范围送个行。我这一忙药厂的事,竟给忘得一干二净。

晓阳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张叔打你电话也没接。后来我才说你们去省城了,估计就赶不回来。张叔那边倒是没说啥,学武部长人也大度,明天吧,明天你给部长打个电话……”

部长是从东原走出去的干部,这次高升,于公于私,这送行宴我都该到场。不仅关乎情谊,更是一种政治姿态。缺席了,难免让人多想。

“他们……今晚在哪聚的?”我问。

“没在张叔家,改在白山的羊肉馆了。”晓阳说道,“郑红旗、孙友福、艳红、还有开发区的廖叔、李叔、马叔他们都去了,热闹得很。”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名单一听,几乎就是平安县出来的干部一次小范围聚会,虽然是为学武部长送行,但在这个敏感时刻,我倒是觉得规模有些大了。

“这……太招摇了吧?”我下意识地说,“白山那个馆子,虽说味道不错,但去的领导干部太多,时间长了,谁不知道那跟我有点关系?影响不好。要不改个名字吧!”

晓阳帮我脱下外套挂起来:“三傻子,亏你还能想到这一点,那就改吧,改成天天鲜羊怎么样?”

我靠在沙发上,说道:“改成啥都行,这个还是看人家谢白山想咋改!”

晓阳道:“哎,不用,你想咋改就咋改,自家买卖你不用怕!反正都是咱家投的钱!”

我吃了一惊:“咱家投的钱?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我知道晓阳和一些朋友有投资,但具体晓阳怎么投资的,我并不十分清楚,也刻意不去多问。

晓阳白了我一眼,接着张开了双臂:“三傻子,你这么大个个领导,这点小事,还需要给你汇报啊!这不是知道,你喜欢吃羊腰子,这不是吃着也随便些嘛!再说了,姐还不是想让你手头宽裕点,少为钱的事操心。”

我马上道:“晓阳啊,我也没看到钱啊!”

晓阳道:“想要钱?想要钱可得看表现了!哪有红口白牙就要钱的!”

我马上道:“不行不行,今天说啥要休息一天,我们生产队的驴,以前每周还给一天假!”

“没出息。”晓阳挽住我的胳膊,“跟你说个正事。红旗书记已经知道你去省制药厂的事了。”

我心里一紧:“他怎么知道的?消息这么快?”

“你忘了红旗书记现在是副市长了?兼着曹河县委书记,信息渠道多着呢。再说,这种事本来也瞒不住。”晓阳看着我,神色认真了些,“三傻子,既然你决定要去争这个项目,就得有心理准备。这可能会伤了你和红旗书记、还有孙友福之间的和气。毕竟,曹河、平安都指着这个大项目呢。”

我靠在沙发上,疲惫感再次袭来。郑红旗对我有知遇之恩,孙友福也是老相识。从私人感情讲,我真不愿意去抢这个项目。但……

“晓阳,”我声音有些低沉,“我是东洪县的县长。每天一睁眼,想到的就是县财政窟窿怎么补,教师的工资能不能按时发,修路的钱从哪里出,一百万人要吃饭、要发展。这次药厂项目,对东洪太重要了,可能是翻身的机会。这个时候,我个人那点情谊……顾不上了。我想,红旗书记和友福书记站在我的位置,也会这么做。大家各为其主,公平竞争吧。”

晓阳靠在我肩膀上,轻轻叹了口气:“公平竞争?傻啊你。招商引资哪有绝对的公平?还不是各显神通。不过你说得对,在其位谋其政,这个道理他们都懂。只是……以后见面,难免会有些尴尬罢了。”

我说道,这次多亏了二嫂的电话,不然的话,王蓉那样的大厂领导,怎么会如此顺利就见了我这个贫困县县长。“代我谢谢二嫂。”我低声说。

“嗯。”晓阳应了一声,注意力又被电视里的剧情吸引,咯咯地笑起来。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风扇摇着头,送来些许凉风。晓阳看着看着,靠在我怀里,呼吸渐渐均匀,竟睡着了。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我心中的千头万绪似乎也慢慢沉淀下来。

第二天清晨,是被窗外环卫工人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和渐渐热闹起来的市声唤醒的。东方的天空泛着鱼肚白,朝霞一点点染红云彩。麻雀在窗外的电线上叽叽喳喳,自行车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又远去。

我和晓阳习惯在家附近的早点铺吃早饭。一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一笼皮薄馅足的包子,最能唤醒沉睡的精神。

吃饭时,谢白山凑过来说:“县长啊,昨天您没来,尚武市长可是喝高了,吐了好几回。”

我叹了口气:“李叔就是太实在,酒量一般还硬撑。下次见着他,真得劝他少喝点,身体要紧嘛。”

匆匆吃完早饭,晓阳步行去不远处的市委大院上班。我则坐车前往东洪县委。

而在东洪县公安局党委书记办公室里,田嘉明仰面靠在吱呀作响的藤椅里,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连续两天两夜没合眼,他的面色灰败得吓人,胡子拉碴,往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耷拉着,眼窝深陷,眼球上布满了血丝。那身原本笔挺的警服衬衣,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嶙峋的锁骨。

他闭着眼,但脑子里却像烧开了的滚水,翻腾不休。葛强那张带着几分讨好又藏着狠厉的脸,总在眼前晃。他怎么就成了持枪抢劫、杀人不眨眼的悍匪?自己当年怎么就……怎么就昏了头,田嘉明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来,让他打了个激灵。更让他寝食难安的是,那三颗子弹……当年无声无息出现在郑红旗书记办公室桌上的三颗子弹,压得让他感到窒息。自己这个公安局党委书记,甚至可能……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不是怕丢官罢职,而是自己所有的一切,恐怕都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被撕得粉碎。

他甚至萌生出一个极其颓丧的念头:不如就趁这次调整,主动要求调离公安系统,哪怕申请内退,图个心安理得,也好过现在这样日夜煎熬。

就在他胡思乱想,心神俱疲之际,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内部电话骤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在异常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田嘉明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盯着那部电话。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催命似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直到电话响了七八声,才伸出一只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拿起了听筒。

“喂?”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疲惫。

电话那头,传来了县委书记丁洪涛那熟悉而沉稳的声音,但此刻听在田嘉明耳中,却别有一番深意:“嘉明同志啊,在忙什么呢?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田嘉明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尽量让语气显得正常些:“丁书记,我刚从下面大队回来,进办公室就听到电话响,赶紧接起来了。”他撒了个谎,手心有些冒汗。

“嗯。”丁洪涛在电话那头似乎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嘉明啊,给你通个气。县纪委关于你们公安局涉案资金管理使用情况的初步核查报告出来了,我已经看过了。”

田嘉明已经觉得这件事算不上事情了。

丁洪涛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每个字都敲在田嘉明的心上:“报告我看了,也已经在上面签了字。今天上午十点,县委常委会要专题研究这个事儿,到时候会形成一个正式决议,然后上报市委。”

田嘉明屏住呼吸,仔细揣摩着丁洪涛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语调。他明白,丁洪涛亲自打这个电话,绝不仅仅是通知他开会这么简单。这是在向他传递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他丁洪涛控制了局面,并且有意在常委会上保他田嘉明。那六十多万的窟窿,有了被“酌情处理”的可能。但这背后需要他付出的代价,田嘉明心里清清楚楚。一种混合着庆幸、屈辱、无奈和警惕的复杂情绪在他心里翻涌。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含糊地应道:“丁书记,我……我明白了。”

若是往常,这该是天大的喜讯。但此刻,田嘉明却感到一阵恐惧。这种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滋味太过煎熬。这一刻,田嘉明有些后悔来了东洪县,假如将来从平安县史志办公室的位置上被公安机关带走,总比以后从县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上被带走要体面些。

但另一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葛强那人从小就斗勇好胜,这些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比猴子还精,哪那么容易就被公安机关抓住?A级通缉令也好,b级通缉令也罢,只要他躲在深山老林,找个陌生地方一藏,谁真会费大力气去通缉他?田嘉明在公安系统这么多年,太清楚公安机关的精力有限了。每年那么多起持枪杀人案,也不是每起都能破的。

想到这里,田嘉明强打精神说道:“丁书记,那我就提前感谢您了。”

丁洪涛似乎对他的反应比较满意,语气缓和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点暗示:“感谢的话就先不说了。嘉明啊,你的工作能力,县委是肯定的。这次的事情,也要辩证地看嘛。等常委会决议形成,上报市委之后,我会亲自给市委组织部的领导打电话,详细说明情况。到时候啊,我看咱们可以找个时间,一起吃个饭,也算……为你压压惊,顺便祝贺一下。”

“祝贺?”田嘉明心里苦笑一下,嘴上却只能顺着说,“丁书记,您太费心了。我一定深刻反思,改正错误,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挂了电话,田嘉明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虚脱般地重新瘫进藤椅里。

丁洪涛的话再明白不过:事情可以帮你压下去,常委的位置也可以继续推荐你,但那份“心意”,那五万块钱,必须尽快到位。这哪里是吃饭?分明是最后的通牒。

田嘉明陷入深深的矛盾中。万一自己真的因为葛强的事被抓,这五万元留给家里,起码能让爱人有个体面的晚年生活。可是不给,丁洪涛这边又交代不过去。

左思右想,田嘉明还是拿起内部电话,打给了副局长廖文波。

廖文波这两天也为了案子的事劳心劳力,人显得十分憔悴。他推门进来,看到田嘉明的样子,心疼地说:“田书记,您昨天又没回去睡觉?”

田嘉明从抽屉里摸出一包未开封的烟,拆开丢给一支给了廖文波,然后自己抽出一支点上,深吸了一口才说:“回去也睡不着。”

廖文波很自然地在对面坐下,劝道:“田书记,大家都知道您压力大,但您也不能总这么绷着啊,这还不是抓到一个了嘛。”

田嘉明又抽了口烟,听廖文波汇报完案情最新进展后,突然问道:“文波啊,咱们机动经费还有多少?”

廖文波想了想说:“大概还有七八万吧。”

所谓的“机动经费”,其实就是县公安局的“小金库”。自从省市县开始清理“小金库”后,这笔钱就从局财务科转到了刑警大队,由廖文波亲自掌管。田嘉明倒从没往自己兜里揣过钱,这些钱大多用在了一些不便明说的迎来送往和特殊开支上。如今要给丁洪涛的“感谢费”,倒也属于这个范畴。

正当他心乱如麻,在原则、恐惧、愧疚和现实压力之间痛苦挣扎时,办公室的门被“咚咚”敲响了两下,没等他回应,政委万金勇就推门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种与眼下凝重气氛格格不入的兴奋笑容。

“老田!文波,正好你俩都在,快,快跟我到院子里去!”万金勇嗓门洪亮,几步走进来,不由分说就要拉田嘉明的胳膊。

田嘉明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弄得有些烦躁,挣脱了一下,皱着眉头问:“老万,什么事这么急吼吼的?外面太阳那么大,我这一堆事……”

“天大的好事!马关乡的林晓松书记和李亚男乡长带着群众代表来了!来了七八辆大马车,拉的全是沙瓤大西瓜!点名要感谢你田大书记呢!”

万金勇眉飞色舞,语气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自豪感,“要不是你当初死守大堤,马关乡那五万亩田和几十个村子早就泡汤了!人家这是来表达心意来了!”

田嘉明一听,心里更是“咯噔”一下。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这种高调的出现。防汛守堤,违抗市里命令,这事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丁洪涛书记那边才刚刚稳住,这要是再大张旗鼓地接受群众感谢,岂不是授人以柄?他仿佛已经看到丁洪涛不悦的眼神和某些人背后的议论。

“没必要嘛!”田嘉明语气带着一丝尴尬,“我说外面怎么乱糟糟的。政委啊,守堤那是分内之事嘛,有什么好感谢的?还兴师动众送西瓜?这影响多不好!让同志们分一分,意思到了就行,赶紧让乡亲们回去吧!替我谢谢大家的好意!”

万金勇显然料到他是这个反应,随即笑道:“老田,你这话说的!群众自发的心意,这是民心所向!林书记和李乡长带着各村代表,还有好多群众都在院子里等着呢,你这主角不出面,像什么话?快走吧!”说着,又去拉他。

田嘉明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躲不过去了。他站起身,习惯性地想整理一下仪容,可手摸到扎手的胡茬和皱巴巴的衣服,又颓然放下。这副模样,怎么见群众?

万金勇也打量了他一下,皱了皱眉,从桌上拿起田嘉明那副眼镜,递给他:“戴上戴上,好歹遮一遮你这憔悴样。好歹是一局之首,得有点精气神!”

田嘉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戴上了。冰凉的眼镜腿架在鼻梁上,似乎稍微隔绝了一点外界的纷扰,也让他慌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一丝。

万金勇以前看到的田嘉明都颇为精神,整个人都是英武大气,今天胡子拉碴:“嘿,老田,你别说,戴上这眼镜,配上你这胡子拉碴的样儿,倒有几分土匪模样了。”

这话本是玩笑,却无意间又戳中了田嘉明的心事。他此刻最怕的就是被人审视、揣度。他有些不自在地把眼镜往下拉了拉,含糊道:“政委啊,走吧走吧,早点完事。”

三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眼前的情景让田嘉明愣住了。公安局不大的院子里,此刻已是黑压压地站满了人。院门口停着一长排驴车、马车,车上堆满了绿皮黑纹的大西瓜,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马关乡党委书记林晓松、乡长李亚男站在最前面,身后是穿着朴素、面色黝黑的群众,许多人的手上还捧着卷起来的红绸布。县公安局不少没出警的民警也围在四周,脸上都带着笑容。

看到田嘉明出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很快掌声就连成一片,热烈而真诚。这突如其来的掌声像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毫无准备的田嘉明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习惯了面对罪犯的凶顽和会议的严肃,却很少直面如此质朴而热烈的情感表达,尤其是在自己内心正备受煎熬的时刻。

政委万金勇在一旁低声提醒:“老田,跟大家打个招呼啊!”

田嘉明这才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快步走上前,一把握住林晓松伸过来的手:“林书记,李乡长,你们这是……哎哟,这阵仗也太大了!这怎么敢当啊!守堤防洪是我们应尽的职责,哪能劳烦乡亲们这么兴师动众!”

林晓松用力地摇晃着田嘉明的手,情绪激动,声音洪亮:“田书记啊!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什么叫应尽的职责?关键时刻,是您顶住了压力,保住了我们的大堤,保住了我们马关乡五万多亩庄稼,保住了我们马关乡几万口子的家嘛!这是我们全乡父老乡亲的一点心意!”

晓松看了背后的群众,很是真诚地说:“田书记啊,我们马关乡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今年西瓜大丰收。大家摘了些西瓜来,一是表达心意,二是感谢公安局的同志在汛期为了保障大堤安全做出的努力!”

田嘉明看着一张张朴实真诚的笑脸,看着马车上堆成小山的西瓜,内心既感动又刺痛。

李亚男也上前一步,她手里拿着一面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绸锦旗,双手一抖,唰地一下展开!鲜红的绒面上,一行遒劲有力的黄色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万金勇伸出一根手指,在锦旗上虚点两下:“哎呀,这锦旗写得好啊!”接着念出声来:“沧海横流显英雄本色,”

廖文波接下去念道:“风雨同舟怀为民情怀。马关乡党委、政府及全体群众敬赠东洪县公安局党委书记田嘉明和全体干警!”。

林晓松一招手,陆续有几个群众代表都拿着卷好的锦旗来到田嘉明跟前,自觉排成队列。林晓松大手一挥:“把锦旗都展开!”

七八个群众代表将手中的锦旗全部展开。第一面上面写着:“致敬田嘉明同志及东洪县公安局全体民警 洪水之中显身手,救命之恩永不忘。林家洼全体群众敬上!”

第二面则是写着:“致敬田嘉明书记及县公安局全体同志 为救灾不畏艰险,战险情奋勇争先。第三幅……战洪流危难之处显身手,保平安险要关头践初心。王屯村全体群众敬上”

锦旗共有七八幅,形式各异,样式不一,但每一面都绣得认真仔细,看得出花了很大功夫。田嘉明一幅一幅地看着,看到第五幅时,田嘉明的眼就湿润了。

林晓松在旁边解释道:“田书记啊,按理说洪峰过去后我们就该来感谢您和公安局的同志。但这些锦旗是马关乡群众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费了不少工夫,所以耽误了些时日。”

一面面锦旗,红的耀眼,字字千钧。它们或许做工不算特别精美,措辞也带着乡土气息,但那份真挚、滚烫的感激之情,却毫无保留地扑面而来。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只有旗帜展开时的猎猎轻响和人们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田嘉明听到是群众绣出来的锦旗,怔怔地看着那一面面锦旗,目光从那些质朴而滚烫的字句上缓缓扫过。连日来的恐惧、焦虑、委屈、挣扎,在这一刻,仿佛被这些鲜红的绸缎和金色的字句猛地刺中。

他转过身,背对群众,又摘掉眼镜,用手指狠狠抹去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他不能哭,尤其不能在这个时候哭。他是县公安局的党委书记,是那个在洪水面前硬扛着没后退一步的“硬汉局长”。

政委万金勇见状,连忙上前一步,默契地挡住了他的失态,同时高声对廖文波副局长吩咐道:“文波!和同志们一起,地把乡亲们的心意接过来!”

民警们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村民手中接过那一面面沉甸甸的锦旗。这个时候,局办公室的同志,用胶卷相机记录下了这动情一幕!

田嘉明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情绪,重新戴好眼镜,转回身来。他的眼圈依旧有些泛红,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镇定。他看着面前那一张张饱经风霜、写满真诚和期盼的脸,看着林晓松、李亚男那殷切的目光,看着那一车车青翠的西瓜和一面面火红的锦旗,之前所有的顾虑和算计,在这一刻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

他清了清嗓子:“乡亲们!林书记,李乡长!我田嘉明……何德何能,能受得起大家这样厚重的礼!守土有责,保境安民,那是我们公安干警的天职!换了任何一位同志在那个位置上,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锦旗,这西瓜,太沉了,沉得让我心里发慌,这不是我田嘉明一个人的功劳,这是全体防汛人员、是所有支持我们工作的干部群众共同努力的结果!”

林晓松用力摆手:“田书记,您就别谦虚了!老百姓心里有杆秤!谁真正为他们拼过命、流过血,他们心里清楚得很!咱们马关乡的老少爷们啊认死理,谁对我们好,我们就念谁的好!庄稼汉子,拿不出啥东西来,几车西瓜,咱公安局必须收下!”

看着乡亲们那不容拒绝的真诚目光,田嘉明知道,再推辞就矫情了,也寒了乡亲们的心。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全场,提高了声音:“好!既然乡亲们这么说,这西瓜,我们收了!这情谊,我们东洪县公安局全体干警,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