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林述猜的也没错。
那的确就是楚无疑做的，只不过不是他亲自动手。
“主上。”
身上没有沾染任何血迹，只有那鬼面具的白色獠牙上挂上几滴血的荧惑，单膝跪在了地上。
而在他开口的前一刻，正在与自己对弈的楚无疑，在棋盘上落下了一颗黑子。
那是拥有决胜性的一步棋。
看着不知不觉间被黑子包围，几乎失去生路的白子，楚无疑微扬起唇角。
如果这是场真正的博弈，那此时的黑棋主人，定会认为自己获得了胜利。
可……
一颗白棋又被手指捻起，轻轻放置于棋盘之上。
“做好了吗？”
楚无疑轻声问道。
荧惑颔首，面具后，低哑的声音响起。
“是。”
染上血的鬼面，在摇曳烛火之下，显得分外诡谲。
“一击毙命。”
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楚无疑弯起眼睛，他看着被一颗白子破局的围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喟。
又是一颗黑子落下，却无力改变白子将胜的局面。
黑棋不会赢了。
纵使现在的棋局上还有很多位置，纵使在白棋的宽容之下，黑棋还可以再次落子。
但它再也不会赢了。
胜负，在此时已经定下了。
“辛苦了，荧惑。”
看着胜负已分的棋局，楚无疑愉悦的伸手，扶过荧惑沾有血渍的假面。
……
得益于王贤忠这个大宦官的死，第二日上朝时，文武两派终于不再只是互撕了。
他们终于会说一些正事了。
楚无疑对此很欣慰，并开始思考要不要再杀几个。
他上朝，还是更想听正经事的。
而除此之外，小皇帝的变化，楚无疑也还算满意。
虽说现在的小皇帝和他预想中的还有些区别。
但林述明显是更热情，也更真诚了。
“先生！”
在早课前，楚无疑甚至收获了一个全是真情，没有假意的拥抱。
看着伸出双臂，环住他腰的小皇帝，楚无疑微扬起唇角。
看。
他赌赢了。
“陛下。”
注视着林述，楚无疑缓声开口。“您很开心吗？”
林述把脸埋在楚无疑的胸前，听着来自身前人胸腔内心脏跳动的声音，愉悦的应了一声。
并将楚无疑抱的更紧。
他像是要把自己融入楚无疑的身体，又像是要把楚无疑掐碎。
毫无疑问的，在这样的力道下，没有换掉官袍，还戴着玉带的楚无疑并不舒服。
于是他轻拍了拍林述箍在他腰上的手臂。“陛下，该上早课了。”
知道什么更重要的林述不情不愿的松开了他的先生。
但在结束拥抱后，林述又拽上了楚无疑的衣袖，不愿意松手。
……算了。
楚无疑只扫了眼被小皇帝紧紧抓出痕迹的官袍，什么都没有说。
“先生好瘦。”
在楚无疑坐到位置上后，林述忽然开口。
楚无疑：“？”
他抬眸，奇怪的看了林述一眼。
对上楚无疑的目光，林述乖巧的抿唇一笑。
楚无疑不是很想管他在想什么，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便又低下头去翻书。
然后林述又开口了。
“先生真的太瘦了。”
林述趴在桌上，偏头观察着楚无疑，轻声道：“太瘦了不好的。”
楚无疑平静的将翻好书递给林述，“陛下，臣一直都是这样。”
林述接过书，小声嘟囔：“先生才不是。”
“陛下。”
虽然清楚自己和原身内在外在的所有区别，但楚无疑依旧理直气壮，“臣一直都是这样的。”
听到这话的林述似乎有些不开心，但他还是轻轻应了一声，才不再言语。
见林述安静下来，今日不需要讲学的楚无疑也取出了一本书，坐在那里翻看着打发时间。
而那边，小心翼翼地把书立起，把脸藏在书后的林述，正在暗戳戳地观察楚无疑。
先生杀人的时候，血会溅在脸上吗？
他的目光从楚无疑的眼尾移到了唇角，又从唇角移到了那好似能轻易折断的脖颈。
……先生真的太瘦了。
“陛下。”
能觉察到林述目光落点的楚无疑缓声开口：“陛下今日需要背书，如果臣的存在会影响到您，那臣只能明日再来了。”
被威胁的林述有些委屈：“……先生没有。”
“好，陛下。”
楚无疑抬眸，注视着林述，“那就请您把书放下来吧，臣没什么好看的。”
林述听话的把立在桌面上的书放了下来，然后格外正经的答了一句：“先生很好看。”
楚无疑面不改色：“谢谢陛下。”
说了楚无疑好看的林述，似乎是想身体力行的证明这个楚无疑一直都知道的事。
他在放下书后，也一直暗戳戳的窥视楚无疑。
没有再被盯着脖子的楚无疑也不想管他，反正一会背书的时候，小皇帝会遭报应的。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小皇帝纵使天资聪颖，也没有达到像楚无疑那样，即使三心二意，也可以把每一件事都做好的程度。
他背错了三次。
一句话，背错了三次。
楚无疑静静的注视着有些惶恐的林述，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先生我错了。”清楚问题出在那里的林述快速滑跪。
楚无疑平静的问：“陛下错在哪里了？”
林述委屈兮兮的看着楚无疑，“我很担心先生……”
楚无疑不吃他这一套，继续平静反问：“陛下担心臣什么？”
听到这话的林述默了一会，才低声答道：“先生太瘦了，我很担心先生的身体。”
“谢谢陛下关心。”
楚无疑垂眸，轻轻翻过了一页书。“臣无事。”
“可是……”
林述注视着苍白瘦削，连定制官袍都明显大了一圈的楚无疑，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扣紧。
他想说些什么，想劝些什么。
可在对上楚无疑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时，林述又劝不出来了。
他闷闷的应了一声，便拿起倒扣在桌子上书，继续背着那段内容。
见林述不再提，不想再被逼着吃东西的楚无疑很满意。
以前沈长念就喜欢喂他吃东西，现在换了个世界，要是小皇帝也染上这个爱好，那他真的有点……
“先生，我好了。”
林述这次还算用心，因此他很快就记下了那段内容。
枯燥无趣的《礼记》被人流畅的背出来，楚无疑坐在那里，在心中一句句跟着。
而在小皇帝的尾音落下后，楚无疑也没忘了为师的自我修养，温声夸赞道：“陛下这次背的很好。”
听到这话的林述抿唇一笑，但看起来却没有很高兴。
但楚无疑并不关心小皇帝的心情，他将书收好，便准备离开了。
“先生！”
但在楚无疑走到大门旁时，林述跑来，又抱住了他。
楚无疑垂首，看着小皇帝抵在他身上的脑袋。
林述这次抱的没有那么用力了，因此楚无疑接受了这个拥抱。
而在抽身前，林述又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连楚无疑都险些没听清的话。
“先生。”
他说。
“您会成为丞相的。”
“您会成为，我的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