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凉州的黄沙薄雾时,城头的守军还在揉着干涩的眼睛。昨夜风刮了整整一夜,垛口上积起的沙粒被冻得发硬,摸上去像冰碴子扎手。年轻士兵阿牛把脸贴在冰冷的城砖上,望着远处草原上渐渐清晰的人影,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那些人影密密麻麻,从北门一直延伸到东门,黑色的旗帜在风中翻卷,“杀”字上仿佛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阿牛,把弓箭举起来!”老兵老赵踹了他一脚,自己却先低头咳了两声,咳出来的痰里带着血丝。他昨天守了一夜城头,被寒风灌得肺里像塞了团烂棉絮。“别他娘的抖,再抖箭都射不准了!”
阿牛慌忙抓起弓箭,手指却滑了一下,箭杆“当啷”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眼角余光瞥见城外的悍匪已经开始移动——他们光着膀子,露出黢黑的皮肉,有的扛着云梯,有的举着盾牌,嘴里喊着污言秽语,像一群饿疯了的野狗。最前面几个悍匪的腰间挂着人头,头发垂下来遮住脸,风一吹就晃荡,看得阿牛胃里一阵翻涌。
“吹号!准备迎敌!”城头上,苏明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一夜没合眼,头发散在肩上,沾满了沙尘和血污,昨天斩杀第一个爬上城头的悍匪时,对方的血溅了他满脸,现在已经结成了暗红色的痂。他握着长剑的手青筋暴起,剑刃上还留着缺口,却依旧死死盯着城外,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柳林的计划里,金属傀儡不该这么早出现,可眼下的局势,已经由不得他控制了。
号角声刚响,城外的喊杀声就炸了开来。铁柱骑着一匹黑马,手里挥舞着狼牙棒,冲在悍匪最前面。他昨天夜里喝了半坛烈酒,此刻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里全是贪婪的光。“兄弟们!冲啊!进城抢女人抢银子!先爬上城头的,老子赏他十两黄金!”
悍匪们被“黄金”两个字刺激得眼睛发红,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往前冲。云梯“哐当哐当”架在城墙上,有的刚搭稳,就被守军推下去,连带着上面的悍匪一起摔在地上,骨头断裂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可后面的人根本不管,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上爬,有的甚至用牙齿咬着刀,手脚并用地往上攀,指甲缝里都嵌满了城墙的碎石和血。
“放箭!快放箭!”苏明嘶吼着,一剑劈断了一个刚探出头的悍匪的胳膊。那悍匪惨叫着掉下去,鲜血溅在阿牛脸上,阿牛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弓箭直接扔了出去,正好砸在另一个守军的头上。
“你他娘的干什么!”被砸的守军是个刚抓来的流民,本来就不想打仗,此刻被砸得头破血流,索性一屁股坐在城头上,哭喊道:“我不打了!我要回家!我娘还在等我呢!”
他一喊,旁边几个守军也跟着动摇了。有个十七八岁的小兵,手里的长枪掉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城肯定守不住了,咱们投降吧!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投降?”老赵气得发抖,捡起地上的长枪,一下刺穿了那个喊投降的小兵的喉咙。小兵的眼睛瞪得溜圆,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染红了老赵的手。“蛮族和悍匪是什么东西?你们忘了去年并州被屠城的事了?投降了也是死!”
可他的话没起到半点作用,反而让更多守军慌了神。有两个守军直接翻过城头,想往城里跑,结果刚落地就被城外冲过来的悍匪砍了头。他们的人头被挑在长枪上,悍匪们举着欢呼,城头上的士气更是一落千丈。
就在这时,东门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更密集的喊杀声。苏明转头望去,只见一群身材高大的犬妖正借着城墙的凹凸处往上跳。犬妖们长着狼一样的脸,嘴里露出尖利的獠牙,爪子像铁钩似的抓着城砖,几下就能爬上半丈高。有个犬妖刚跳上城头,就一口咬断了一个守军的脖子,鲜血喷了它一脸,它却伸出舌头舔了舔,眼神里满是凶狠。
“东门撑不住了!苏大人!快派援兵啊!”东门的守军嘶吼着,声音里满是绝望。苏明心里一沉,他手里的亲兵已经派出去大半,现在城头上能打的,只剩下不到一千人,根本分不出援兵。
“顶住!一定要顶住!”苏明往东门跑,刚跑了两步,就感觉脚下的城墙忽然晃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太累了,晃了晃头,可紧接着,更大的震动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撞城墙,整个凉州城都在发抖,城砖“簌簌”往下掉,有的垛口直接塌了,压死了下面好几个守军。
“地震了?是地震了吗?”阿牛抱着头蹲在地上,声音发颤。老赵也慌了,他活了五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震动,不是从城外传来的,而是从城池中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是地震的时候,街道中心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天塌了似的,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沙尘和碎石喷涌而出,形成了一个直径十几丈的天坑。天坑底下传来“咔哒咔哒”的机械声,紧接着,一个个浑身闪着冷光的金属傀儡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些金属傀儡有一丈多高,浑身由黑铁打造,关节处闪烁着青铜色的光泽,手里拿着长刀或者长枪,眼睛是红色的宝石,一出来就朝着城头的方向移动。它们走路的时候没有声音,只有金属摩擦的“咯吱”声,却比任何喊杀声都让人害怕。
“那是什么东西?!”铁柱停住马,盯着天坑里的金属傀儡,眼睛瞪得老大。他虽然听柳林的人说过有“秘密武器”,却没想到是这么吓人的玩意儿。
蛮王阿骨打也勒住了马,独眼盯着金属傀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蛮神的人。看来,这场仗不用打多久了。”他身后的蛮族战士们也看到了金属傀儡,原本还带着几分疲惫的脸上瞬间充满了兴奋——他们都知道,蛮神的金属傀儡战斗力有多强,有这些傀儡在,凉州城就是囊中之物。
犬妖族族长苟撼山更是兴奋得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哈哈哈!铁柱!你看到没?这就是蛮神的厉害!咱们之前还担心守不住,现在看来,城里的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铁柱哼了一声,心里却也松了口气。他之前还担心自己的悍匪打不过城里的守军,现在有了金属傀儡,他只需要等着进城抢东西就行了。他挥了挥狼牙棒,对着身后的悍匪喊道:“兄弟们!看到没?天助咱们!加把劲!进城之后,谁抢得多是谁的!”
悍匪们也看到了金属傀儡,原本还带着几分畏惧的眼神瞬间被贪婪取代。他们不再害怕城头上的守军,一个个更加疯狂地往上爬,有的甚至用刀砍断云梯上的同伴,只为了自己能先爬上去。
城内的混乱比城外更甚。天坑出现的时候,街道上还有几个没来得及回家的百姓,其中一个卖菜的老汉,正蹲在地上收拾摊子,结果地面一裂,他手里的菜篮子直接掉进了天坑,吓得他瘫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妖怪!是妖怪啊!”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尖叫着往家里跑,结果被乱跑的人群撞倒在地,孩子从她怀里掉出来,哇哇大哭。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担子掉在地上,里面的瓷器摔得粉碎,他却顾不上捡,只是盯着金属傀儡,浑身发抖。
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汉子忽然捡起地上的锄头,对着周围的百姓喊道:“乡亲们!别跑!那些傀儡是来帮城外的人杀咱们的!城破了,咱们谁也活不了!与其坐着等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这汉子是城西的农夫李老三,他儿子去年被前任刺史抓去当兵,死在了战场上,现在家里只剩下他和老伴。他本来还想躲在家里等死,可看到金属傀儡之后,反而不害怕了——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得有骨气点,至少能保护老伴。
他的话像是一道惊雷,炸醒了慌乱的百姓。一个卖肉的屠夫,手里拿着剔骨刀,大声喊道:“李老三说得对!咱们凉州人不是孬种!那些悍匪和妖怪想杀咱们,咱们就跟他们拼了!”他说着,就朝着城头的方向跑,手里的剔骨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有了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一个织锦坊的女工,手里拿着剪刀,也跟着往城头跑;一个教书先生,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捡起地上的木棍,大声喊道:“保卫凉州!保卫家园!”
越来越多的百姓拿起了农具——锄头、镰刀、菜刀、木棍,甚至还有人拿着纺车的锭子,朝着城头涌去。他们脸上没有守军的怯懦,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李老三跑在最前面,看到一个守军正想往下跳,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怒吼道:“你他娘的还是不是凉州人?城里有你的家人,有你的乡亲,你就这么丢下他们跑了?”
那个守军被他吼得愣住了,看着周围涌来的百姓——有他认识的邻居张大妈,有卖给他菜的李老汉,还有教他儿子读书的王先生。他们手里拿着简陋的武器,却比自己更勇敢。他脸上一阵发烫,猛地抹掉眼泪,捡起地上的长枪,重新站到城头上:“我不跑了!我跟你们一起守!”
城头上的守军看到百姓都来帮忙,原本低落的士气忽然涨了起来。阿牛也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弓箭,虽然手还是在抖,却死死盯着城外的悍匪。老赵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露出一丝欣慰:“好小子,这才像话!”
苏明看着涌来的百姓,心里五味杂陈。他原本以为这场仗会很顺利,柳林的金属傀儡一出现,城里的人就会投降,可他没想到,这些平时被官府欺压的百姓,竟然有这么强的骨气。他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对着所有人喊道:“乡亲们!守军们!咱们一起守住凉州!只要守住今天,朝廷的援军就会来!”
他知道自己在说谎,朝廷根本不会派援军来,可他必须这么说,他要给这些人希望。
可希望很快就被现实打碎了。金属傀儡已经冲到了城头下,它们手里的长刀一挥,就砍断了好几架云梯,上面的悍匪掉下来,有的直接被长刀劈成了两半。紧接着,一个金属傀儡举起长枪,对着城头刺了过来,长枪穿透了一个百姓的胸膛,那百姓嘴里吐着血,却依旧死死抓住长枪,不让它再往前刺。
“老张!”李老三嘶吼着,举起锄头朝着金属傀儡的头砸去。可锄头砸在金属上,只发出“当”的一声巨响,锄头柄都断了,金属傀儡却毫发无损。它转头看向李老三,红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长刀一挥,就朝着李老三的脖子砍去。
“小心!”老赵扑过来,推开了李老三,自己却被长刀砍中了肩膀。鲜血瞬间喷了出来,老赵惨叫一声,却依旧死死抓住金属傀儡的长刀,对着周围的人喊道:“快杀了它!它的关节!攻击它的关节!”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朝着金属傀儡的关节处攻击。一个守军举起斧头,对着金属傀儡的膝盖砍去,“咔嚓”一声,关节处的青铜色光泽暗淡了几分。金属傀儡的动作顿了一下,紧接着,更多的人围了上来,锄头、镰刀、长枪一起朝着它的关节砸去。
可金属傀儡太多了,一个倒下,另一个就补上来。它们不像人会累,不会疼,只会不停地杀戮。城头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有百姓的,有守军的,还有悍匪的。鲜血顺着城砖往下流,在城下积成了一条小河,黄沙被染成了暗红色,风一吹,满是血腥的气息。
阿牛看到李老三被一个金属傀儡刺穿了肚子,李老三倒在地上,还在对着他喊:“别放弃……守住凉州……”阿牛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拿起弓箭,瞄准了那个金属傀儡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射了出去。箭射中了红色的宝石,宝石裂开一道缝,金属傀儡的动作停了下来。
“有效!箭射它的眼睛!”阿牛嘶吼着,又拿起一支箭。周围的人也纷纷效仿,对着金属傀儡的眼睛射箭。有的箭射中了,金属傀儡就会停下来;有的没射中,射箭的人就会被金属傀儡的长刀砍死。
城头上的战斗越来越惨烈。苏明已经杀红了眼,他的长剑已经卷刃了,他就用剑鞘打,用拳头砸。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鲜血浸透了他的衣服,可他依旧在战斗。他看到一个金属傀儡对着一个孩子挥刀,那孩子是刚才被撞倒的妇人的儿子,才五岁大,正吓得哇哇大哭。苏明扑过去,用身体挡住了长刀,长刀穿透了他的后背,他吐着血,却依旧死死抱着孩子,对着妇人喊道:“快带他走!”
妇人抱着孩子,哭着跑了。苏明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然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北门的城门忽然“轰隆”一声被撞开了。蛮族的战士们扛着大木,终于撞开了城门,他们像潮水一样涌进城里,手里的长刀不停地挥舞,见人就杀。
“城门破了!城门破了!”悍匪们欢呼着,也跟着涌进城里。铁柱骑着马,第一个冲进城门,他看到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跑,手里的狼牙棒一挥,就把妇人打飞了出去,孩子掉在地上,他的马蹄一脚踩了上去,孩子的哭声瞬间消失了。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对着身后的悍匪喊道:“抢!杀!把凉州城给老子翻过来!”
城里的百姓还在抵抗,可他们手里的农具根本不是蛮族战士和金属傀儡的对手。卖肉的屠夫砍死了一个蛮族战士,却被另一个蛮族战士劈成了两半;教书先生拿着木棍,对着一个悍匪的头砸去,却被悍匪一刀砍断了胳膊;织锦坊的女工用剪刀刺中了一个金属傀儡的关节,却被金属傀儡的长枪刺穿了胸膛。
阿牛看到老赵被一个犬妖咬断了脖子,他疯了一样冲过去,用弓箭对着犬妖的眼睛射去。箭射中了,犬妖惨叫着倒下,可紧接着,一个金属傀儡的长刀就朝着他的后背砍来。阿牛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小女孩,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长刀。
那小女孩是李老三的女儿,才八岁大,之前一直躲在城墙后面,看到阿牛有危险,就跑了出来。她的身体被长刀穿透,鲜血染满了阿牛的衣服。她看着阿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哥哥……守住……凉州……”
阿牛抱着小女孩的尸体,哭得像个孩子。他知道,凉州城守不住了。
夕阳再次落下,凉州城的旗帜倒在了地上,被鲜血和黄沙覆盖。城里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火光,悍匪们的喊杀声和百姓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成了一首绝望的悲歌。
铁柱站在刺史府的屋顶上,手里拿着一个装满黄金的袋子,看着下面混乱的景象,脸上满是得意。蛮王阿骨打和苟撼山站在他身边,手里也拿着抢来的珍宝。
“没想到凉州城这么富。”苟撼山舔了舔嘴唇,眼里满是贪婪,“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该去洛阳了?”
阿骨打点点头,独眼盯着远方:“等大人的命令,只要大人下令……”
“早就想掀桌子了!”
铁柱笑了起来,笑得格外疯狂。风卷着黄沙,刮过城头,带着血腥的气息,也带着贪婪和野心。
凉州城的命运已经注定,而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