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的晨雾已非数年前那般清冽，反带着几分温润的灵气——那是柳林周身散逸的神魔气息，与山间灵脉交融多年，竟悄然改变了这片天地的气韵。
朝阳穿透云层时，不再是落在静心苑的青瓦上，而是先被柳林软轿四周萦绕的阴阳太极光晕折射，化作漫天金黑交织的碎光，洒在通往比武场的玉石长阶上。
长阶两侧的灵植早已换了模样。昔日会发光的蒲公英长成了丈高的灵伞，伞盖下垂着串珠般的凝露，阳光一照便折射出七彩霞光；四季常开的牡丹则进化出了九片花瓣，每片花瓣上都浮现着淡淡的符文，风一吹便发出细碎的灵力嗡鸣。
六个抬轿的女外门弟子身着淡粉色纱裙，裙摆绣着青云宗的云纹图腾，她们步伐轻盈如蝶，每一步都踏在灵脉节点上，既省力又能引动天地灵气滋养轿中之人。
“小师叔，前面就是比武场了。”为首的女弟子林清月轻声禀报，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崇敬。
这几年柳林的威名早已传遍整个修仙界，不说那独步天下的青云神魔斩，单是去年一人一剑荡平万剑门，将作恶多端的门主拍成肉泥的事迹，就足以让所有外门弟子奉为神明。
软轿内的柳林缓缓睁开眼。他今日穿了件金黑相间的锦袍，袍子上用金线绣着阴阳太极图，墨线勾勒的神魔虚影在衣料上游走，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指尖轻捻，一枚鸽蛋大小的朱果便从储物戒中飞出，果皮裂开，清甜的灵气瞬间弥漫开来。这是百年一熟的火髓果，在旁人眼中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宝，对柳林而言却只是寻常零嘴。
“知道了。”柳林的声音比几年前低沉了些，却依旧带着少年人的清澈。
他望着轿外掠过的灵植，心里却没多少即将参加比武大会的兴奋。
这几年他的修为如同坐火箭般飙升，从高级锻体境到陆地神仙境界大圆满，只用了短短五年，可越是强大，他心里的疑惑就越重。
青云老道的“好”太过刻意了。萝卜粗的人参顿顿不缺，脸盆大的灵芝随手可拿，连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九转还魂丹，都曾一次性给过他十颗。
更别说那些古籍法宝，青云宗藏经阁里最珍贵的《青云剑诀》《神魔炼体术》，全被青云老道一股脑塞给了他。
柳林不是傻子，他清楚这些资源意味着什么——就算是青云宗未来的掌门继承人，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还有脑海里那些声音。这几年它们倒是安分了些，不再频繁出现，可每当他突破境界时，总会有一道温柔的女声在脑海深处叹息，有时是“陛下，您离苏醒又近了一步”，有时是“清雪等您归来”。他曾偷偷问过鹤九亭，是否知道“清雪”是谁，可鹤九亭只是茫然地摇头，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小师叔，比武场到了。”林清月的声音将柳林的思绪拉回现实。
软轿停在比武场入口，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圆形石台，石台由青云玉铺就，上面刻满了繁复的聚灵阵和防护阵。
石台四周是层层叠叠的看台，此刻早已坐满了青云宗的弟子和长老，喧闹的人声与灵力波动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气场。
柳林起身走出软轿，周身的阴阳太极光晕自动扩散开来，将涌来的人群轻轻推开。他抬眼望去，只见云层之上悬浮着一座白玉平台，青云老道正坐在平台中央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拂尘。
老道今日穿了件绣着日月星辰的道袍，须发皆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可柳林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迫切——那眼神，就像猎人看到猎物终于长成般炽热。
“柳师弟！这里！”鹤九亭的声音从看台前排传来。他今日穿了件青色劲装，腰间挂着一把长剑，看到柳林便热情地挥手。柳林笑着走过去，刚坐下就感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转头望去，只见陆雪儿坐在不远处的女弟子区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陆雪儿今日穿了件淡绿色的剑裙，头发用一根碧玉簪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容貌本就清丽，此刻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执拗，眼神里既有爱慕，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柳林心里微微一动，这几年陆雪儿对他的心思，整个青云宗都看得明白，送灵果、递手帕、借口请教功法，可他一直刻意回避——他总觉得陆雪儿的眼神里，藏着比爱慕更复杂的东西。
“下面我宣布，青云宗第九十八届年轻一代弟子比武大会，正式开始！”青云老道的声音如同洪钟，传遍整个比武场。云层之上的白玉平台散发出金光，一道巨大的光幕凭空出现，上面显示着第一场比试的对手：“陆雪儿 vs 陈大刚”。
看台上传来一阵欢呼，陈大刚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修为达到了合一境界大圆满，而陆雪儿则是内门弟子中的天才，早已突破到金刚境界中期，这场比试本就没什么悬念。可当陆雪儿踏上石台时，柳林却皱起了眉头——他能感觉到，陆雪儿身上的灵力波动有些不稳，似乎在强行压制着什么。
“请指教！”陈大刚抱拳行礼，手里的长剑泛起淡淡的土黄色光芒，那是土属性灵力的特征。他显然没把陆雪儿放在眼里，嘴角还带着几分轻佻的笑容：“陆师妹，等会儿可要手下留情啊……”
陆雪儿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那是一把通体翠绿的仙剑，剑身上刻着雷纹，剑身出鞘的瞬间，空气中便弥漫起一股刺鼻的雷电气息。她眼神一冷，手腕轻抖，仙剑便化作一道绿光，直刺陈大刚的胸口。
“来得好！”陈大刚大笑一声，长剑横挡，试图格挡这一击。可就在两剑相碰的瞬间，陆雪儿突然低喝一声：“乙木神雷！”
仙剑上的雷纹骤然亮起，无数淡绿色的雷电从剑身涌出，如同毒蛇般缠上陈大刚的长剑。陈大刚脸色骤变，他想抽剑后退，可雷电却顺着长剑蔓延到他的手臂，瞬间麻痹了他的经脉。“轰！”一声巨响，陈大刚被雷电击飞，重重摔在石台上，浑身冒着青烟，头发都竖了起来。
“陆雪儿胜！”裁判长老高声宣布。看台上传来一阵哄笑，陈大刚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不敢再看陆雪儿一眼，狼狈地跑下了石台。
柳林却没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陆雪儿刚才施展乙木神雷时，动用了本源灵力——这种做法虽然能瞬间提升威力，却会对经脉造成损伤，不到生死关头绝不会有人使用。他看向陆雪儿，只见她握着仙剑的手微微颤抖，脸色也有些苍白，可眼神却更加坚定了。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都没什么波澜。遇到柳林名字的弟子，几乎都是直接弃权，连上台的勇气都没有。毕竟谁都清楚，柳林如今已是陆地神仙境界大圆满，距离真正的神仙境界只有一步之遥，而且还掌握着神魔双属性的力量，就算是一般的长老，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最后一场比试，柳林 vs 陆雪儿！”裁判长老的声音响起时，整个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石台上，有好奇，有期待，也有几分担忧——没人相信陆雪儿能打赢柳林，大家都在猜测，柳林会手下留情到什么地步。
陆雪儿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踏上石台。她的脚步很稳，可柳林却能看到她裙摆下的小腿在微微发抖。他也起身走上石台，周身的阴阳太极光晕自动收敛，避免不小心伤到陆雪儿。
“师妹，你放弃吧。”柳林的声音很温和，“你我之间相差了好几个大境界，你不是我的对手。”他不想和陆雪儿动手，尤其是看到她刚才强行动用本源灵力后，更担心她会受伤。
陆雪儿却抿紧了嘴唇，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倔强。她没有开口，而是直接动用了传音入密的术法，声音只有柳林能听到：“柳师兄，这第一名我必须拿到。你我同为掌门亲传弟子，你就让给我吧。”
柳林的眉毛瞬间皱了起来。他有些不解地看着陆雪儿，传音回去：“为什么？这第一名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所有人都知道你打不过我，就算我让你赢了，别人也不会信服。”
“我有我的理由。”陆雪儿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可她却很快压了下去，“师兄，算我求你了，这次你就让我一次。”
柳林沉默了。他看着陆雪儿眼底的哀求，心里有些动摇，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这几年闯下的威名，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给青云宗树立威信。如果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陆雪儿，不仅会让自己颜面扫地，还会让青云宗成为其他宗门的笑柄。
“抱歉，师妹。”柳林摇了摇头，“比武大会讲究的是公平公正，我不能让你。”他话音刚落，双手便结了个印诀，丹田处瞬间涌出两股庞大的气息——金色的神圣气息和黑色的魔气交织在一起，化作两把长剑，悬浮在他的身前。
左边的金剑剑身刻着繁复的神纹，剑柄上镶嵌着一颗鸽蛋大小的红宝石，阳光一照便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右边的黑剑则布满了魔纹，剑柄是用深渊魔铁打造而成，泛着淡淡的幽光。两把剑一出现，整个比武场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空气中的灵力剧烈波动起来。
“青云神斩！青云魔斩！”看台上传来一阵惊呼。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柳林最厉害的两招，单独施展出来就足以削平山头，若是合二为一的青云神魔斩，更是能秒杀同境界的修士。
陆雪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可她却没有后退。她握紧手中的仙剑，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灵力波动骤然提升——柳林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居然再次动用了本源灵力，而且这次动用的量，比刚才对付陈大刚时还要多！
“师妹，不要！”柳林连忙开口阻止，他能感觉到陆雪儿的经脉已经开始出现裂痕，再这么下去，就算不输掉比试，也会落下终身残疾。
可陆雪儿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她低喝一声：“乙木神雷·爆！”仙剑上的雷纹瞬间暴涨，无数绿色的雷电汇聚成一条巨大的雷龙，朝着柳林猛冲过去。雷龙所过之处，石台上的青云玉都被灼烧出一道道焦痕，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柳林眉头紧锁，他不想伤了陆雪儿，可现在这种情况，若是不反击，自己就要被雷龙击中了。他正准备操控金剑格挡，却突然听到云层上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只见青云老道从白玉平台上站起身，手里的拂尘一挥，一道巨大的金光便笼罩住整个石台。雷龙撞上金光，瞬间消散不见，陆雪儿也被金光震得后退了几步，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雪儿，你太胡闹了！”青云老道的脸色有些不悦，他看着陆雪儿，语气带着几分斥责，“柳林是你师兄，他已是陆地神仙境界大圆满，你不过是金刚境界中期，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他明明不想伤你，你为何要苦苦相逼？”
陆雪儿踉跄着跪倒在地，她用仙剑支撑着身体，抬起头看着青云老道，眼神里满是不甘。可她却没有辩解，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鲜血从嘴角流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襟。
看台上传来一阵议论声。
“陆师姐也太执着了吧，明知道打不过小师叔，还非要拼命。”
“就是啊，刚才那招乙木神雷·爆，明显是拼命的招式，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我看陆师姐是太喜欢小师叔了，想在小师叔面前表现自己，结果用力过猛了。”
这些议论声清晰地传到柳林耳朵里，可他却觉得不对劲。陆雪儿的眼神里，除了不甘，还有一丝绝望——那不是求而不得的绝望，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夜里，路过陆雪儿的居所时，听到她在房间里哭泣，而且这段时间，这小丫头就一直不怎么对劲，看着自己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柳林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意识到，陆雪儿这么执着于第一名，可能真的有不可说的秘密。
就在这时，青云老道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语气缓和了些，可眼神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师兄弟之间切磋，点到为止即可。你今日心存死志，已然违背了比武大会的初衷。罚你去思过崖面壁思过一年，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陆雪儿身体一震，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柳林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凄然，还有一丝柳林看不懂的托付。她没有说话，只是挣扎着站起身，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步步走下石台。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格外孤单。
柳林看着陆雪儿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疑惑。他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好了，既然没人再挑战柳林，那我宣布——”青云老道的声音打断了柳林的思绪，他举起手中的拂尘，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本届年轻一代弟子比武大会的魁首，就是柳林！”
看台上传来一阵欢呼，鹤九亭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用力挥舞着手臂。青云宗的长老们也纷纷起身祝贺，眼神里满是赞赏。
可柳林却笑不出来，他总觉得青云老道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果然，青云老道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柳林天资聪颖，短短五年便达到陆地神仙境界大圆满，实属百年难遇的奇才。我以青云宗掌门的身份，正式任命柳林为青云宗下一代掌门继承人！”
这句话如同惊雷，瞬间炸响在整个比武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鹤九亭都停下了欢呼，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柳林。要知道，青云宗的掌门继承人，历来都是从长老中挑选，从未有过让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担任的先例。
“掌门，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一个白发长老忍不住开口说道，“柳林虽然天资过人，可年纪太小，经验不足，恐怕难以服众啊。”
“是啊，掌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另一个长老也附和道。
青云老道却摆了摆手，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诸位师弟放心，我自有考量。柳林虽然年轻，可他的实力早已超过一般的长老，而且他心思沉稳，处事公正，绝对有能力担任掌门之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
长老们见青云老道态度坚决，也不敢再反驳，只能纷纷点头同意。
青云老道满意地笑了笑，然后看向柳林，眼神里的迫切再也掩饰不住：“柳林，我这些日子正在冲击太乙真仙境界，突破在即。若是我在突破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你便立刻继承掌门之位。到时候，我会将全身功力以醍醐灌顶之法渡给你，助你早日突破到陆地神仙境界。”
这句话让柳林的心脏猛地一跳。醍醐灌顶？将全身功力渡给自己？这听起来像是天大的好事，可柳林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突然想起脑海里那道苍老的声音曾说过：“神魔血脉是天地间最纯净的能量载体，若是能吞噬神魔血脉，就能瞬间提升自身修为。”
难道青云老道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培养自己，而是自己的神魔血脉？他这些年给的那些天材地宝，根本不是为了让自己变强，而是为了把自己的神魔血脉养得更纯净，方便他吞噬？
柳林强压下心里的震惊，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哀伤：“师尊一定不会有事！”他知道现在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否则只会打草惊蛇。
青云老道则是微微摇了摇头，“仙路之中曲折众多，突破之时更是危险重重，就算是身死道消，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你我修仙中人，就是要做好传承，如果今天为师不这么做！那才是致青云宗大业于不顾！”
柳林一听了这正气凛然的话，心中的怀疑居然有那么几分松懈，周围的师兄弟又都开始劝他，气氛已经烘托到了这里，柳林在思索片刻之后，这才答应下来。
在旁人眼中，这肯定又是一副师徒如父子的温馨场景，可实际的猫腻儿，只有这两位心中才明白。
青云老道见柳林答应得痛快，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捋了捋胡子，眼神里满是得意：“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弟。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日我会让人把掌门继承人的令牌送到你的静心苑。”
柳林躬身行礼，然后转身走下石台。他的脚步很稳，可心里却翻江倒海。他终于明白，那些天材地宝、那些古籍法宝，不过是青云老道抛出的诱饵，而自己，就是那个即将被吞噬的猎物。
“柳师弟，恭喜你啊！”鹤九亭快步走过来，兴奋地拍了拍柳林的肩膀，“没想到你居然成了下一代掌门继承人，真是太厉害了！”
柳林勉强笑了笑：“师兄过奖了，都是师尊抬爱。”他看着鹤九亭真诚的眼神，心里有些复杂。鹤九亭对自己一直很好，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师尊居然藏着这么恶毒的心思。
如此大的事情，自然是要好好庆贺一番，整个山门张灯结彩，倒也是另一番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