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下身,将左眼紧紧贴上冰凉的目镜筒,右手手指极其缓慢、极其精准地转动着粗准焦螺旋,再是细准焦螺旋……
视野从模糊的光斑,逐渐变得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数悬浮在液体中的、极其微小的气泡。这很正常。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指尖的微调更加谨慎,瞳孔因全神贯注而微微收缩。
视野的清晰度不断提升。
突然,她的动作彻底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
在那放大了数百倍、如同另一个微观世界的视野中央——
不再是单纯的水液和无机物!
视野里,赫然漂浮着无数极其微小、形态异常规则的……双凹圆盘状结构!它们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极其淡薄的粉红色泽,密密麻麻,如同最微缩的、失去了生命气息的……血细胞!
苏语茉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尾端猛地窜起,直冲天灵盖!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猛地抬起头,离开目镜,视野重新回到昏暗的书房。窗外,是倾盆如注的暴雨和隐约传来的、难民们因寒冷和病痛而更加凄厉的哀嚎。
是幻觉?是雨水干扰了样本?
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她再次俯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对焦。
没有错!
千真万确!那独特的双凹圆盘形态,那淡薄的粉红色泽……她曾在医学院的病理实验室里,在无数张血液涂片上,见过无数次!那是——血红蛋白特有的形态特征!
虽然极其稀薄、形态也有些异常,但这绝不是自然土壤能析出的东西!这黑土里渗出的淡红水珠,竟然含有类似血红蛋白的物质!
空间……这片赋予她无数生机、带来眼前这救世稻种的神奇土地……它的“养分”或者说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天地劈开的恐怖炸雷,毫无预兆地在苏宅上空爆开!惨白刺目的电光瞬间撕裂了昏暗的书房,将苏语茉骤然煞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震耳欲聋的雷鸣余音中,窗外猛地传来一声妇人撕心裂肺、穿透雨幕的凄厉哭嚎:
“儿啊——!我的儿啊——!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娘啊——!”
那绝望的哀鸣,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与显微镜视野中那片诡异的、淡粉色的“血海”,隔着冰冷的琉璃镜片和滂沱的暴雨,狠狠地、精准地撞击在苏语茉的耳膜与心脏上!
她握着显微镜调节旋钮的手指猛地一颤,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桌沿,指甲深深陷入坚硬的木头里。
那从黑土地深处渗出的、带着生命密码的诡异红水,那窗外人间炼狱般的绝望哭嚎,还有掌心仿佛还残留着的、那沉甸甸的、一夜催生的救世稻穗的分量……这一切在她脑海中疯狂搅动、碰撞!
一股冰冷的战栗,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她的头皮,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地尖叫。
窗外,那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语茉的耳中,与显微镜视野里那片诡异的、淡粉色的微观“血海”猛烈碰撞!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攫住了她,指尖捏着的那片承载着惊悚秘密的载玻片,仿佛有千斤重,滚烫得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肉。
轰隆——!
又一道惊雷炸开,惨白电光映亮她煞白的脸和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娘!娘!不好了!” 洛白带着哭腔的呼喊伴随着急促的拍门声猛地响起,穿透雨幕和门板,“那个……那个小弟弟!他娘抱着他冲进雨里,喊着要去跳河!衣统领拦住了人,可那孩子……那孩子没气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苏语茉猛地回神,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抓起书桌上那个小小的琉璃瓶——里面装着那致命的、诡异的“红水”样本——飞快地塞进怀里贴身藏好。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显微镜视野里那惊悚的画面死死压下,如同关上地狱的门阀。
“来了!” 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猛地拉开房门。
冰冷的雨气裹挟着绝望的哭嚎扑面而来。院中,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瘫坐在泥水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瘦小得如同枯柴、面色青紫、已然没了声息的幼童,她空洞的眼睛望着灰暗的天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悲鸣。衣知许浑身湿透,半跪在旁边,一只手死死按着妇人挣扎的肩膀,脸色铁青。
“夫人!孩子没气了!身体都凉了!” 一个老郎中在旁边跺脚,声音带着绝望。
苏语茉冲进雨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衣衫,却浇不灭她眼中瞬间燃起的、近乎偏执的光。她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冲到那妇人面前,目光如炬地扫过那幼童青紫的小脸、微张的口唇、僵直的肢体。
窒息?心跳骤停?
“放下他!快!” 苏语茉厉喝,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妇人被这声厉喝惊得浑身一颤,茫然地看向苏语茉。衣知许趁机用力将她紧抱的双臂掰开。苏语茉一把接过那冰冷僵硬的小身体,平放在廊下干燥处。
“洛白!清场!所有人退后三步!” 她头也不抬地命令,手指已闪电般探向孩子的颈动脉——冰冷,毫无搏动。贴耳于口鼻——没有一丝气息。瞳孔散大固定。
死亡体征确凿。
然而,苏语茉眼底没有丝毫放弃。时间!最关键的是时间!她的意识瞬间沉入空间,目光掠过那片沉甸甸的金黄稻浪,没有丝毫停留,精准地锁定在空间药柜深处——一个巴掌大小、密封在无菌包装里的简易手动复苏气囊和面罩!
意念一动,那救命的器械已悄然出现在她宽大的袖袋中。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瓶小小的、气味刺鼻的嗅盐。
“孩子!娘的命根子啊——!” 妇人再次爆发出凄厉的哭喊,挣扎着要扑上来。
“按住她!” 苏语茉冷声道,同时动作快如疾风。她迅速清理孩子口鼻,抬高下颌打开气道。左手捏开下颌,右手将那小小的面罩精准地扣在孩子口鼻之上,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复苏气囊入手,她跪在冰冷的地面,双臂伸直,身体前倾,开始有节奏地挤压气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