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屹川沉默了。狭小的耳房里,只剩下苏语茉急促的呼吸声和云容不安的细微呜咽。他锐利的目光在苏语茉苍白而坚定的脸上,在她怀中懵懂无知的孩子脸上,反复扫视。苏语茉的解释,漏洞百出,充满了无法自圆其说的矛盾点,比如为何她能存取物品,容容却是被动卷入;为何她能感应到容容在里面,然而,那凭空消失又出现的铁证,那可能一夜枯死的樱桃树……这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却又在残酷地佐证着她所说的“血脉能力”和“代价”的存在。
他在权衡。在判断这女人话里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有多少是刻意的隐瞒。这力量太过诡异,太过危险!它带来了救命的粮食,却也带来了无法预测的恐怖变数!一个能随时消失的孩子……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无法掌控的隐患!
“我的世子,”苏语茉看着他冰冷审视的目光,知道他在怀疑,在权衡利弊。她必须加码,必须让他暂时打消深究的念头,至少,不能伤害云容!“我知道这匪夷所思,难以取信。但请你看在今日那数万灾民得以活命的份上!看在我苏语茉一心只想救人的份上!这能力……是我最大的秘密,也是我最大的恐惧和负担!我无法舍弃它,因为它能救人!但我更害怕它失控,伤害到无辜之人,尤其是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带着恳求,带着孤注一掷的悲怆:“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全力控制这能力!我会保护好云容!绝不会让它危害到任何人!只是希望你……为我母子几人,守住这个秘密!它一旦暴露……不仅我们母子几个死无葬身之地,更可能……引发无法想象的灾祸!” 她将秘密的暴露后果上升到可能引发灾祸的高度,试图引起夜屹川的忌惮。
夜屹川的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幽邃地凝视着苏语茉。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恳求、疲惫,还有那份不容置疑的、保护女儿的母性决绝。这眼神,做不得假。良久,他疲惫的说道:“后面再说,先带孩子休息,你也累了。”
苏语茉没想到,夜屹川能这么容易就放过这些事情,这会儿,也真的是身心疲惫,空间还有很事情没有搞明白,她心里一直慌得要命,这事儿搞不清楚,她也会不安的。
“听你的,我带云容休息,洛白和知许他们,你也盯着些,虽说能独当一面,但终究还是孩子,”苏语茉对夜屹川回道。
坦白了一部分,换来了暂时的喘息。但夜屹川这头危险的猛虎,只是暂时收起了利爪,他的眼睛,已经死死地盯上了她们。空间的秘密,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暴露的危机,从未真正解除。
而夜屹川走出苏宅,支盯着自家的两个好儿子,快回京了,这时候可不能出岔子,夫人的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只要平安,他有的是时间。
寒意未散的清晨,夜屹川来到苏语茉的房间,看着沉沉睡着的苏语茉,呼吸平稳,连日来的疲惫和紧绷,在昨夜一场深沉的睡眠后消散大半。她刚一动弹,头顶就传来低沉而关切的声音:“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苏语茉睁眼,对上夜屹川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探究与冰冷,而是清晰可见的担忧与暖意。她摇摇头,坐起身:“好多了。只是……”她迟疑了一下,关于云容和空间,必须有个交代。
夜屹川也跟着坐在床边,扶了一下坐起来的语茉,拿了个枕头让她靠着。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动作轻柔得与外界传闻中杀伐果断的夜王爷判若两人。“只是什么?可是在忧心昨夜……为夫看到的?”他主动提起,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鼓励,他想好了,如果夫人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强求的,只要夫人和孩子们,一直在他身边就好。
苏语茉深吸一口气,决定采用昨晚构思好的说辞:“屹川,你可信这世上有一些……常理难以解释的机缘?”
夜屹川眉峰微挑,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虎口因常年握手术刀而留下的薄茧,语气笃定:“本王信你。无论何种机缘,既属于你,便是好的。”这无条件的信任让苏语茉心头一暖,这家伙,她一直担心,这段时间事情一个接着一个,会让他烦燥,会让他退缩,会让他想放手,看来,是她想多了。
“其实……算是我师门不传之秘。”苏语茉开始“编造”,眼神尽量真诚,“师父她老人家学究天人,晚年参悟出一种……嗯……类似于‘纳须弥于芥子’的秘术,能开辟一处小小的、独立的清静之地。主要用于珍藏医典孤本、培育稀有药材,也能让人凝心静神,便于钻研学问。我天资愚钝,只继承了皮毛,操控起来时灵时不灵。昨日……昨日怕是心神消耗过度,那地方不稳,才让云容无意间跌了进去,又恰好被你看到那一瞬的波动。”她巧妙地将“空间”定义为“师门传承的学习基地”,弱化其神秘诡异感。
夜屹川听得极其认真,沉吟片刻,问道:“此地……可会对进入之人有损?尤其是云容,她年岁尚小。”这是他最关心的核心问题。
“绝无损害!”苏语茉立刻保证,她坐直了,语气斩钉截铁,“那地方气息纯净,最是养人。里面藏书万卷,药材丰富,对洛白、知许、云容的学业都大有裨益。只是进出之法,我需更加精熟,也要教导孩子们谨慎使用,以免惊世骇俗。”她顺势将空间的功能引导向“学习”和“资源储备”。
“他们之前在我的指导下,进出过很多次了,我想了一夜,昨天那种情况,是我们这几天,都心神消耗过度而致,那里其实还是很安全的,”苏语茉接着说道。
夜屹川闻言,紧绷的下颌线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甚至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原来如此。竟是这般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