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莉丝正打算瘫到地上等待审断,没成想竟得到了血魔的肯定,只不过不消半分钟,反应过来的她就向后猛蹬,直到手掌抓到裂谷的边缘,指尖嵌入干燥的泥土。
“你在害怕什么?”血魔面露疑惑,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耐心解释说,“我的巫术水平不足以伤到我的老师们,但经过你的强化有跨过那条线的可能。”
“可…为什么要跳舞?”
“如果你的巫术水平过关,我们大可以用更理性的方法增强协同力。”
逻莉丝将信将疑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捂住胸口,这明显的暗示动作在还未发育的平板身体上存在感稀薄。
血魔看着暴魔哆哆嗦嗦的样子,烦闷吐气:“如果对自己没有自信,不愿意尝试,那我们大可以等着老不死们把我们抓住,反正我只是回去上课,但你会怎么样?”
“她们会扒了我的皮的!”逻莉丝双手上移按住脸颊,向下扒开眼皮,惊惧与疯狂透体而出。
“那就过来。”
“可是……”
逻莉丝能感受到本能的呼唤,在河谷受到的教育化作最后的矜持锁住她离经叛道的想法——如果与陌生的血魔突然亲密,女妖最后的底线怎么办?
“过来!”
血魔可不管对方怎么想的,暴魔是什么种族他没有了解,但穿着丧钟王庭的服饰,其习性怕与女妖也是相差不大的。
女妖能有多少节操,古书上的记载对他们可没有多少好形象。
两掌交合,十指紧扣,逻莉丝没有感受到胸口的异样,她低头,恰能看到低跟鞋包裹的脚背和月光下若隐若现的黑纱,鼻尖耸动,却没有书中记载的血腥味,她没有嗅到血魔的味道,但她总觉得自己闻到了。
“动起来!向前三步跨越。”
血魔的命令轻柔如秋叶晚风流过精神,咬字简洁有力形似军令,逻莉丝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自发做出她的礼仪老师一周都没能让她做出的动作。
抬腿,双人大跳,屈膝缓冲,两人如同萤火虫般轻盈飘逸,在包围他们的王庭成员前翩翩起舞。
停顿,血魔的右手手背以柔和的力度顶开舞伴高举的右手,又顺势让她握住,左腿支撑,右脚旋转划圆,再次立定后,鲜红的巫术残留将他包围。
“进到这里来。”
双手传来轻微的力度指引暴魔向前迈步,于是她再次与血魔贴合,巫术适时发动,血滴增生数万只血裔,在一次呼吸间拔地而起,它们把两位舞者顶上天空,遮蔽月亮的光华。
失重使暴魔的身躯僵直,狂风又使她的精神振奋,逻莉丝的绯红瞳孔剧烈收缩,一瞬间的净化爬上她的脊梁,抚摸她的心脏,令她悸动,发自内心地欣悦。
眼角的余光撇向身后,小小的弯月与庞大的圆盘自悬崖的另一侧升起,它们重叠在一起,仿佛要主动将他们拱卫其中,成为舞伴的一部分,她的一部分。
不符合常理。女妖想。
可谁在乎呢?暴魔咧嘴。
逻莉丝能感觉到她心中的枷锁崩断了,但她却没有将无形的锁扣缝合起来的打算,她是暴魔,女妖的规矩都吃*萨卡兹俚语*去吧!
“逻莉丝。”
“好的,亲爱的。”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说不检点的话,血魔在皱眉,她看到了。她的本能在发疯,搏动着,就像沸腾的火山熔岩灼痛她的躯壳。
本能告诉她暴魔的基础巫术纹路,不多,但远比过去的她要强大。她顺从它施术,食指与拇指结成圆环接入松弛的唇间,尖锐的哨音绽放金黄的光彩。
血魔托住侧腰,暴魔明白,她压平眼角作得意状,光芒遮住她的下半张脸;再然后,她又左手环抱舞伴,右手摘出光球向下,上半身脱离血魔,仰身划出半圆,低垂的右手拍进血裔聚合体的头部;最后,十指相扣,再次贴合。
血裔聚合体在强化下膨大,是所有的血裔同时张开了触手,阴影下的子裔战士们举起施术单元,用战意遮盖恐惧。
“一,二,三——”
血魔开口,暴魔紧跟着节拍齐声,他们向后跃起,一同高喊:
“跳!!!”x2
血裔汹涌向前,推过拦截的子裔,撞向后方的女妖与血魔,女妖主领取出骨哨,而血魔亲王先一步跨到众人前方。
亲王抬起食指对血裔虚按,远超普通血魔的巫术水平计算并解析其巫术构成,拆卸并重构其节点,短短0.4秒便将其重塑。
血裔的浪潮越过他们,在亲王身后十三米远重新聚集,聚合体钻入干燥的土地,又在震动中向上生长,粉色的枝叶迎风招展——它化作了十数米高的巨树血裔。
“失败了!?”
结果超出逻莉丝乐观的预想,她第一时间怀疑是自己的问题,但一旁的血魔却转忧为喜。
“成功了。”他讲。
女妖主领走上前来,血魔亲王跟上,前者欣慰得像倒数第一的差生考到省竞赛第一的理科老师:“逻莉丝,你的交谊舞水平让我落泪。终于!你的礼仪课用于合格了一次,而且是优秀,是满分!”
主领老泪纵横,高兴地离开了,只留下大脑空空的暴魔不明所以。
亲王补上主领的位置,血魔昂首,用标准的王庭礼仪回应:“奥雷司老师,晚上好,劳烦您收拾我的烂摊子了。”
血魔已经打算跟同族回驻地继续课程,而礼仪老师却有了另外的想法,奥雷司用血巫术拉出自己的血海缺口,从中取出一朵生有锯齿状花瓣的花苞。
“殿下,今天的课程到此为止,您可以休息了。”
血魔闻言不禁暗自惊诧,他抬手想接过花苞,亲王却绕过血魔,将花苞递给逻莉丝。
“这是我在世界的西北角寻到的花朵,当地人称它能反映情感。它会在某种情况下盛开,最后在所有人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凋零。”
等逻莉丝用双手接过花苞,亲王便收回一直锁定在她身上的奇怪的视线,转身率领子裔们离去了。
很快,裂谷旁只剩下血魔和逻莉丝两个小年轻,他们视线交织,干脆躺到新生的巨树下,面朝悬崖观赏双月。
“我一向会抱着最差的设想,但这比我预想的最好的结局还要美好。”
血魔自顾自地感叹,逻莉丝听罢想要搭话,但她开口时突然愣神,反而问起另一个事情:“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说嘛?抱歉。”血魔歪头紧盯逻莉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念道,“杜卡雷,这是我的名字。”
“duq'arael?”(古萨卡兹语)
逻莉丝拧起眉头,思索着:“‘失落的家园’,奇怪的名字。”
“奇怪在哪儿?”杜卡雷好奇地笑道。
逻莉丝也被笑容感染,不由自主地调侃:“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把所有精力放在事业上,对感情一窍不通的木头脑袋才会取的名字。”
“那我就承你的吉言了。”杜卡雷摇头晃脑,没有把侃况放在心上,“逻莉丝,今天晚上你想干点什么?”
逻莉丝摇头:“不知道。”
“真巧,我也不知道,现在我只想睡上一觉。”杜卡雷勾起嘴角,慢慢闭上双眼,不动了。
逻莉丝观察杜卡雷宁静的侧脸,好笑地问:“睡了吗?”
“ZZZZZZZZ……”
见血魔装睡,她抿嘴偷偷笑话,身旁的花苞已然舒展身躯,它竟在不经意间盛开,不过——她没有在意,也没有声张。
……
“这朵花直到现在也没有凋零,或许我一生也不会明白这朵花的绽放的原因了。”
逻莉丝似乎是想证明故事的真实性,她从不知哪个人造空间捧出了故事中的花朵,花朵弥漫着充足的生命力,令人联想到夜幕中绽放的昙花。
但逻各斯不相信这朵普通的花能够达成理论上伟大的永恒,估计又是母亲骗小孩的把戏。
“母亲,难道你就没有与杜卡雷阁下更值得纪念的时刻吗?除了与垃圾桶有关的不堪的记忆。”
逻莉丝面露羞涩,耳垂很快变得像瞳孔一般绯红,她同样对自己的人生经历不满意。但没法子,大部分时间段,她都是与杜卡雷,汉阿米帕和孽茨雷共同行动,他们是上一时代的王庭四小只,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年少不知独处好,错把团队当块宝,不外如是。
“不过,母亲却有更值得怀念的深刻记忆,同样与杜卡雷有关。”
“和垃圾桶没关系?”
逻各斯心底升起一缕浓重的思绪,母亲与杜卡雷最深刻的记忆是什么呢?吃瓜之魂,熊熊燃烧!
“不,还是和垃圾桶有关的故事。”
逻各斯听罢瞪起死鱼眼,抬首观察,逻莉丝依旧沉入过去那往昔的潮旋,向她自己,顺带着向听众讲述简单的故事。
……
距离泰拉777年维多利亚皇家科学院发表“结晶演说”已过39年,距离第一座移动城市的诞生已过19年,巨变的泰拉国际环境使大量的固定城市被汹涌的时代浪潮拍得粉碎,它们被各个有工业能力制造移动城市的国家瓜分,科学技术蓬勃发展,战争更是日新月异。
战争,卡兹戴尔了解战争,萨卡兹钻研战争,与战争相关的一切变革都会触动他们敏感的神经,于是延伸到政治,再延伸到经济,早在初代蒸汽骑士踏上维多利亚战场的那一刻,卡兹戴尔就乘上了时代的快车。
816年,高卢的第一器械研究所地下,一个垃圾桶拐过拐角,它躲到植株侧方,高卢的巡逻队在下一刻走出拐角,为首的队长停在垃圾桶前,举起抓握剑柄的手臂。
装饰性植株被砍掉多余的枝丫,士兵们交叉双臂欣赏一阵,转身走开了。
垃圾桶下方生出数条鲜红的触手,触手蠕动着靠近巡逻队走来的通道,无声潜进最深处,最后它们在高韧度合金大门前停下,收回底部,紧接着,垃圾桶内传出稀稀疏疏的异响。
“杜卡雷,我们为什么非得在垃圾桶里?”
“只有垃圾桶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引起怀疑,逻莉丝,没有人会质疑维持市容的垃圾桶出现在需要保证清洁度并时常维护的重要区域。”
血魔与暴魔躲在小小的镀铜铁皮桶内,铜质外壳被擦得蹭光瓦亮,负责采购的高卢官员以此来伪装黄金的质地,大贪特贪上头发放的军费。
逻莉丝依旧不满,她早就不是过去谨小慎微的小小异类了,现在她是王庭之主的继承人,怎么能蜷缩在垃圾桶里呢?再者,她也不是过去的飞机场了,和杜卡雷一起挤在垃圾桶里既难受又难为情。
于是暴魔烦恼地磨指甲,又抱怨说:“可是杜卡雷,你之前来消息一直说在高卢混的不错,已经成了伯爵,咱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进来吗?我是来找你度假放松的诶。”
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杜卡雷听得直翻白眼,理解不能。
为了能继续话题,他语气严肃地向逻莉丝询问:“逻莉丝,挽歌领唱派你去哪一个国家潜伏发展了?”
“莱塔尼亚,我和弗莱蒙特一起去的。”
原来是莱塔尼亚呀,那就不奇怪了。
杜卡雷心中了然,他对逻莉丝解释道:“高卢和莱塔尼亚的状况不一样,高卢没有莱塔尼亚的严明单向阶层,伯爵的权力也没有莱塔尼亚那么大,即便我明面上的身份是配剑贵族也不能接近这里。
我为了你才把重要的行动调整到今天,原本我是打算去乡村地区做秘密调研,你如果不喜欢,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逻莉丝急忙拒绝,比起潜伏到机密区域盗取重要技术,去农村做调研考察实在是无聊且耗费精力。
杜卡雷满意地点头,向逻莉丝宽慰道:“最近高卢的学术圈子里,源石内燃机相关的理论停滞不前。你在林贡斯核心区域也看到那些实验的有轨载具系统了,我发现他们的源石外燃机结构比起维多利亚的源石蒸汽机有系统化的冗余设计。
所以我猜测,高卢已经研究出了源石内燃机,我在宴会上收集的情报也有了点苗头——内燃机的原型机就在这里,离我们不过几百米。”
杜卡雷兴奋地说道:“逻莉丝,快把钥匙给我,我现在就开门。”
可逻莉丝盯着他伸出的手掌心一言不发,她呆愣的模样让杜卡雷心中忐忑不安,一股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视线捕捉到右手夹着的金黄小棍子,杜卡雷的脸色登时变得青一块紫一块——那分明就是他交给逻莉丝的大门钥匙!
杜卡雷眼中带着一丝希冀:“钥匙的锯齿呢?”
逻莉丝尴尬地挠了挠发痒的脸颊:“我把它当成指甲锉了……对不起,杜卡雷。”
血魔的面部肉眼可见地抽搐,他恶狠狠地捏住人中,皮笑肉不笑:“没事,我还给了你权限卡,现在它在哪?”
“我用它擦融化的护肤品,已经扔了。”
逻莉丝话音刚落,整条走廊便被突然启动的红色警示灯照亮,尖锐的哨音响彻整座研究所。
……
“nieeeeeeeeeeee——”
逻莉丝模仿着杜卡雷生气时的怒吼,抬手擦拭笑出的眼泪:“当时杜卡雷叫的像烧开的小茶壶,太可爱了。”
勤奋的女妖之主低头看向怀抱,却没有看到自己亲爱的孩子,抬头张望,逻各斯已经走到街道的尽头。
“我亲爱的小哀梵,你要去做什么?”
“去其他游行队伍的准备区看一看!”
逻各斯高举右手猛挥,加快步伐逃离了逻莉丝的视野,女妖之主好笑地摇头,她转而用饱含怀恋的眸子盯着盛开的花朵,松出口气来:“杜卡雷如果现在生气的话,会很可怕的吧?要是能再听一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