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西凉城阳关街上好不热闹,虽然夺剑大会还有一天才会召开,但受邀参会的江湖客们几乎已经到齐。
在等待夺剑大会召开的前夜,无所事事的江湖客们已经找到了新的快乐。
在户籍制度受到官府严格控制的时代,一个普通农民可能一生都不曾离开过自己生活的村镇。而江湖人冲州撞府,走南闯北。几乎是当时世界上眼界最开阔的群体。有着相比普通人更广泛的信息渠道、关系网、价值观和朋友圈。彼此认识也并不奇怪,大家有的是神交已久,有的是多年旧识,有的是一见如故,有的是往日旧恨。但唯一相同的是,大家平时都是行踪不定,交通不便。因此除了通信,彼此鲜少见面。
这下法门搭台,为大家提供了难得一见的相聚机会,这些人自然会好好欢聚一番。虽说法门劝告大家不要动武生事,都是江湖儿女,炬子的面子必须给到。但大家难得一见,喝酒狂欢总合情合理吧。
于是他们迅速占领了西凉城的大街小巷,无论是居民区还是商业区,但凡是能够找到有一滴酒的地方,到处都是他们呼朋唤友,推杯换盏的身影。
还有的江湖客仇人见面,若是两方矛盾不大,那便找个德高望重的朋友说和,一起把酒言欢,一醉泯恩仇。若是久怨难消,冤家路窄,但碍于法门的面子,大家不好当街对砍。那也总要坐下来定好时间地点,等到夺剑大会结束之后做个了断。当真是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了。
那些天,西凉城的商业收益被提升了整整一倍。毕竟有这帮豪客做客西凉,他们身边还有无数同道中人陪伴。无论是高兴上头还是碍于面子。他们都在花钱时都一掷千金,慷慨过人。不但让大街小巷里经营餐馆酒水和住宿的老板们直接受益。其他行业也跟着沾光赚钱。就连街头卖纪念品的小贩们都跟着大赚了一波。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意盈盈,皆大欢喜。
当然,有人高兴,就有人发愁。有这帮大侠齐聚西凉,最紧张的自然是大秦官府了。夺剑大会的前几天,负责维持治安的西凉刑官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生怕这帮目无法纪的大老粗喝醉了以后挥刀作乱。他们背地里不知把剑秋的祖宗十八代骂了多少遍。那些天,就连西凉大街上巡逻的界军数量都比平时多出了好几倍。刑官们甚至需要从友邻的兄弟城市借兵,才能组织起足够的界军力量来维持城市的治安秩序。以免引起百姓们的恐慌和震慑不法之徒想要借机浑水摸鱼的野心。
阳关街隔壁的玉门街上,一家酒馆里此时门庭若市。不仅店内的十多张桌子已经坐满食客。就连临时从店门口摆到马路对面的桌子也被占满。笑得老板合不拢嘴,忙得酒保伙计脚不沾地。饶是如此,还有不少江湖客难得一见的规规矩矩在门外排队等候,只能空出桌子,自己再上去把酒言欢。
要让这帮人老老实实的排队可不是容易,可这次不同,大家都是跑江湖的,没人怕你。要是有人敢上去耍横,恐怕会被满店的江湖人痛打一顿再扔到大街上,到时候就更丢人现眼了。
一个劲装结束的大汉端着酒杯到处和人说话。无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只要那张桌子上有一个人能被他叫的出名字,他便凑上去和人痛饮一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欢他。
他的小弟就坐在位子上,也不停的和熟人举杯。一个小弟说道:“二哥,我咋看老大和人套近乎,没人搭理他呢。”
“废话,做咱们这行,赚钱是没问题,但想弄个好人缘可太难了。你看咱老大,够有钱吧?但是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钱都是靠着给人家做舔狗挣来的!”
那个小弟满脸不服气:“哼,这些人对咱爱搭不理的,到时候有求咱们的时候。”
“嘿,你这人咋咒人家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些人不待见咱们,不就是嫌咱们晦气吗?他们知道这行赚钱,自己又看不起这行。到时候还不是便宜了我们?只要数钱数到手抽筋,管他怎么看咱们?”
他们俩正说着话呢,老大端着杯子走回来:“你们俩不给我出去发名片拉生意,跟这聊什么呢?菜也被你俩吃光了!”
那个老二说道:“老大,你也知道的,现在大家心情都挺好,咱们跑去跟人家拉业务那不是找骂吗?难不成让我们一张嘴就问:大哥,最近家里死人了吗,要是死了人,可别忘了找我们哟!这简直不是找挨骂,这明明是找挨打呀!”
“那又怎么了?能挣着钱你还怕挨骂?我不是也挨骂吗?告诉你,咱这一行想拉生意,就得学会一边挨骂,一边赔笑脸。等你学会了这手,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活人,你就不怕没生意!”
“对对对!”老二心里想道:“挨骂的是我,挣钱的是你,你当然愿意挨骂了。爷挣的是跑腿钱又不是挨骂钱。谁爱去谁去,这个烂爷摆定了,你奈爷何?”
他心里这么想,但终究还是不敢说出来,于是转移话题:“大哥,你不是说今天炬子会过来吗,咋还没看见人呢?”
“你急什么?”老大说道:“你放心,今天炬子会离开光明居,来街上和大家打招呼,喝点酒。这情报可是我花重金从光明卫乙队队员那里买来的。他们都是炬子的亲卫,负责照顾炬子的饮食起居,消息绝对可靠。要不是为了见炬子一面,我带你们来这吃饭做什么?你们知道现在在西凉城酒店里吃一顿多贵吗?”
老三问:“既然如此,咱们为啥不去隔壁阳关街吃饭?光明居就在阳关街上,比咱们近的多呀!”
老大骂道:“废话,我还不知道阳关街更好?你知道现在在阳关街上吃一顿饭要多少钱吗?告诉你,能把咱老本都吃进去!幸好我得到了可靠消息,今天炬子既要去阳关街,也会来玉门街。咱们在这等,一定没问题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炬子今天要上街的消息泄露出来了,现在满城人都在阳关街上等着和炬子见面……果然什么生意都怕二道贩子捣乱啊!”
三个人正说着,酒馆的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会是来了吧?”老大站起来,忽然觉得有些激动…
果然,过了一会,剑秋带着明月、王铁、卞庄等一大帮人,出现在酒馆门口!
老二问道:“老大,我有点看不清,你快认认,这是炬子吗?”
“知道了,你倒指示起我来了,也不知道咱俩谁是老大?”
老大一下子站了起来,尽管已经几年没见。剑秋的面容有了些许变化。但老大还是一下就认了出来,站在门口那个众星捧月一样的年轻人,就是当年自己见过的那个剑秋。
“是他,没错了!”看到剑秋和门口的人抱拳说话之后,径直走了进来,老大激动的嘟囔:“还好还好,这钱总算没有白花!”
他一下子挤上前去,冲着和别人握手的剑秋喊了一声:“炬子,您好!”
“你好你好…”剑秋随便扫了他一眼,老大赶紧一把握住了他悬在半空中的手。
旁边的穆青立刻上前想要拦住他,和剑秋保持距离。老大急得大喊:“剑秋炬子,您不认识我了吗?”
剑秋奇怪的看了看他:“阁下的确有些面善,不知尊姓大名?”
眼看剑秋没有完全忘记自己,老大激动的说道:“剑秋炬子,我是你的故人李头七啊…”
看剑秋还是一脸疑惑,李头七又赶紧拉起了旁边的老二老三:“炬子,当年咱们在龙都城外见过的,这是我们白帮的副帮主钱哭丧,这是长老陈白幡啊!”
剑秋听着名字的确有些耳熟,皱着眉头还在记忆里搜索,到时旁边的明月忽然认出了他们:“我记起来了,你们是豪南界白帮的!”又提醒剑秋:
“就是那年,我招揽你进入法门当天,你被几个人骗进了棺材里…”
“对对对对!”李头七高兴的说道:“当年在下有眼无珠,冒犯了炬子,今日特地前来赔罪,还望炬子见谅。”
说到这,剑秋终于想起来这几个为了出名挣钱不择手段的家伙。想起自己当年的纯朴幼稚,上当受骗。剑秋非但不生气,(这也是李头七敢来见他的原因。否则如果剑秋是个气量窄小的家伙,借机打击报复,就就算是借李头七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见剑秋。)反倒是饶有兴趣的说:“是你们啊,我想起来了!怎么样,最近你们生意好吗?”
“承蒙炬子照顾,这些年不错了。”
剑秋说:“不错?那可真不是好事,你们生意越好,岂不就是天底下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李头七一怔,随即道:“倒真是这样,这些日子光景不好。讨生活不容易。我们听了炬子您当年的教导,这些年也在尽力做些好事,平日里施粥捐款都是在做的。”
剑秋笑道:“那多谢你了。不过如果有一天,天下的所有人不靠施舍,也能过上好日子,那才是最好的。我还要见其他朋友,少陪一会。恕罪”
李头七道:“炬子大志,果然令我等自惭形秽。您请便,请便”
放下剑秋的手,李头七心满意足的坐回了自己的那桌。钱哭丧走上去笑道:“怎么样老大,这下子钱没白花了吧?”
“太值了!!!”
李头七笑着说:“你看看,这整条街上的豪杰,能和炬子握上手的就已经不多了。除了那些名声在外的高人,哪一个能和炬子说上话?就算是说上了,又有谁和他说了咱们这么久的话?”
“就是就是…”陈白幡也跟着搭腔:“帮主,你看看,这间屋子里所有人看咱们的眼神都不同了。明明刚才还对咱们爱搭不理的…”
“嘿嘿,现在大家都知道咱们是炬子的好朋友,我看谁还敢小看咱们做白活的?大哥,还得是您高瞻远瞩,怨不得您发财呢!这下看那些同行还敢不敢抢咱们的业务!”
李头七呵呵笑道:“要不是最近咱们那几家同行把咱们逼得太紧,抢光了咱们的生意,咱们又斗不过人家。我也下不了决心花这么多钱来参加这个夺剑大会。”
三人说着,正好有一人举杯走来,和李头七碰杯。李头七受宠若惊,赶紧就站了起来。要知道他虽然有钱,但由于职业原因,别人嫌他晦气,这辈子没少吃别人的白眼。别人和他主动搭讪,这可还是第一次。
陈白幡和钱哭丧还在下边小声交谈:
“这下咱们攀上了这条线,以后就等着扬名立万吧!你看看,不少人都想来巴结咱们了。”
“那可不,别人现在知道咱们是炬子的老朋友,可不是排着队来巴结咱们?你看着,有的人就算让他们现在杀个人跟咱们做丧事恐怕他都愿意呢…”
剑秋…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无形中帮了李头七不少。他还在不停的和酒店里的各路好汉打招呼敬酒呢。
“炬子,您好…”
有的人眼睛尖得要命,看到明月一路跟在剑秋后面,举止亲昵,立刻就猜出了两人的关系。
“炬子,这次开了夺剑大会,恐怕下次就该喝您的喜酒了吧?”
剑秋哈哈大笑:“那是自然。”他突然大声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
他一拉身边的明月:“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子姜明月,她是大秦明阳君之女,也是先炬子的嫡传爱徒。等夺剑大会之后,我们就会成亲,到时候,还请大家都来捧场!”
此言一出,立刻全场沸腾。明月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些,脸色一下子通红起来,她一向大胆,可是这次,她也不知所措,只能羞得把脸埋进了剑秋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