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桾从不相信什么巧合。
特别这里又是火隐宗的地盘，澹乐是火隐宗的人，亓官漠以前也是火隐宗前任掌门的弟子。
想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亓官漠有兄弟？
书里关于亓官漠的事情并没有描写多少，而且魔界的那段事情已然过去，后面就更没有他什么事儿了。
陆夕寒出现在这是为了替冉人纱取药，之后又为什么会去到了妖界？
哦，想起来了，好像是为了躲魔君，又好像不是……为什么去抢机缘吗？
柳桾一手扶额，脑袋莫名的有点发昏。
“……算了，与我无关。”
抬头看向护城禁制之外飘雪的天空，乌沉沉的却没有压抑的感觉，也没有寒气溢进来，冷倒是也冷的，特别是现下已接近傍晚时分，要比白日里更冷一些。
才想动脚走回客栈，却又再一次迎面见到了一个熟人。
“青离夜？”
不，应该是伪装过的青离夜，魔气不露，打眼看过去只是一个普通修为但是容貌俊朗的修士。
别的不说，即便他那周身的气场全都敛了去，也要比周围的人显眼得多。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伤好得这么快？柳桾可是特地挑着地方下的手，那些伤没有个百十年绝不能好全。
并且他的目光也是准确无误的落到了她的身上，带着探究和疑问。
柳桾不疾不徐的走向他，稀松平常的问道：“饿吗？”
青离夜不语，眼睛从未从她的身上离开过。
柳桾走过他的身边：“走吧，我倒是有些饿了，前面有个摊子，他们家的馄饨不错。”
也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柳桾不紧不慢的走着，那个摊子就在前面走几步再左拐就能到，她去吃过一次，很合她的口味。
傍晚时分，摊子上的人还挺多，老板手脚麻利的在招呼着。
柳桾寻了一个空桌自然而然的坐了下来又唤道：“老板，两碗馄饨。”
老板热情的回了声：“好咧，仙友稍候。”
没一会儿，对面的空位也坐来了一个人，不用想，正是后来的青离夜。
“竟不知，半步仙人也会食用五谷，你们修士不都有辟谷一说吗？”
“辟谷久了，也总会想尝尝五谷之味吧，你又如何得知，我不喜吃食？”
青离夜嗤笑：“呵，人修就是虚伪。”
“来，两位仙友的馄饨，慢用哈。”
没说几句，老板就将两碗馄饨都端了上来。
馄饨飘香，每一颗都皮簿馅大，却只是用普通的肉煮出来的，并没有用灵兽肉，光顾的客人却一批又一批的来，可见其用足了功夫。
柳桾除去面上的鲛纱，拿来筷子面色好似多了两分愉悦：“先吃吧，凉了味道会打折的。”
说罢，也不管对面那人是否还在盯着她，一口接一口的吃了起来。
她吃的不快，也没有故意端着姿态，让人看着是舒服的，而且每吃到一口她的眼里都会露出一丝享受，好像那东西真就那么好吃似的。
青离夜低头看了一眼面前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拎起汤匙舀了半匙汤送到嘴边之时又停顿了一下，方才送入口中。
嗯，尚可。
随后又夹来了一颗馄饨送入口中，味道是他从来没有尝过的，但还不赖，青离夜也跟着无声的吃了起来。
老板是个实在人，一碗馄饨像他们这样子吃下去也吃了一刻钟才吃完。
“怎么样，味道确实可以吧？”
青离夜并没有什么表情的回道：“尚可。”
魔界终年魔气横生，那里的食物也没有新鲜一词可说，煮熟能吃就行，距离美味可口更搭不上边。
青离夜经常在外界游走，却鲜少会吃外界的这些食物，毕竟境界也都这么高了，魔族虽无辟谷一说，但吃与不吃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他这人防备心很重，就方才的那个停顿，也是在闻有没有加了什么东西，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吃下这里的东西吧。
柳桾并没有急着戴回鲛纱，而是神色温和的看向他。
“说吧，伤还未愈却来寻我作何？”
半步仙人，即便他竭力掩饰，却还是能凭空就看出了他的伤还没好全。
青离夜沉默须臾，穆的抬头眼睛直直的看向她，好像要将她看穿似的：
“你说，你曾救过我，在何时，何年何月？”
柳桾看着他，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你来寻我就是为了此事？”
“是。”
柳桾挑眉：“若我说了，你就能回魔界？”
青离夜沉默。
意料之中，柳桾又道：“魔界不安分，要是少了你这个魔君压着，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天大的祸事出来，我不想大陆动荡。”
青离夜嗤笑：“你跟一个魔君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柳桾也是一笑：“所以，你必须回去。”
青离夜眸光一沉：“若本尊执意要留呢，或者，起兵，你又能如何？”
柳桾淡淡的看着他，说道：“那我会杀了你，再杀尽魔界中人，一个不留。”
青离夜表情一凝：“呵，狂妄。”
“这世上的魔，你是杀不尽的……”
柳桾环顾四周，眼里多了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杀不尽，但至少，能断了魔界作恶的能力。”
“……”
场面沉默许久，青离夜突然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柳桾眼睛失焦一瞬：“我怕，天命……我怕，那个必然的结果，从未改变……”
“世间因果，终有其道。”
“青离夜，我不想杀人，不想杀你，也不想屠灭魔界，听我的，回去吧，魔界，也最好永远都不会发生事端，不然……”
柳桾无力一笑：“不然……”
她这是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而此时的她，像极了一个凡人，一只蝼蚁，轻而易举的就被那虚无缥缈的东西给捏死，没有半点力气反抗。
而他们，都是蝼蚁。
青离夜沉默了很久，天空一点点变暗，周围也都挂上了华灯。
他一直都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美、很好，魔界那个鬼地方永远都是一成不变，压抑，让人变得嗜血、狂躁、变态。
他不喜欢，甚至对那个地方厌恶至极，所以他才想将这个地方都占有，变成他的世界，一直都想。
可是只要眼前此人仍在，他知道，他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
“我还是想知道那个答案。”
柳桾看着他的眼睛回道：
“西关，黄沙村，久无人居住，那里曾经来过一对母子，母亲疯疯癫癫，总对孩子不好，孩子的身上有很多伤。”
青离夜眸光越来越暗。
柳桾淡淡说道：“那孩子，是你吧。”
藏于袖中的拳头越来越紧，面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沉。
“那个女人，是我杀的。”
那个女人，是我杀的。
心中绷直的那根线，那些拼了命想要忘记的过去，一幕一幕，无比清晰的，从来就没有剔除过。
青离夜嘴角渐渐上扬，眼里的疯狂再也压不住了。
“杀了……杀了……杀的，真好！！！”
“她该死，她早就该死了！”
可是下一秒，他就收回了眼中的戾气，又变成了一潭死水般的墨黑，面含笑意眼里却无笑的看向柳桾。
“你救了本尊，本尊该报答你。”
柳桾沉默，她好像忘了，青离夜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他是个早就被折磨疯了的变态。
能从他嘴里听到说报答的，只有陆夕寒。
可是，柳桾却依然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东西吃完，故事听完，你该回去了。”
青离夜泛上笑意：“仙人既已渡我，何不再渡一次？”
柳桾再次看向他的眼睛，抬手拂过面前，鲛纱已然戴上。
“你该，回去了。”
仙人渡世，眼里却为何还会流露出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