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握着手机,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医院花园里萧瑟的冬景。
电话那头,伊月莲那饱含痛苦思念的倾诉还在继续,带着一种病态的粘稠感。
“苏苏……求求您……让我见见您……好不好?就一会儿……一小会儿……”
伊月莲的声音好像卑微到了尘埃里,“我……我可以去您那里!我可以帮忙!我可以照顾白茶少爷!”
“我……我会很小心……很听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我……”
“不必。”白苏的声音打断了他,依旧没什么起伏,清晰地透过听筒传出,也清晰地传入身后病床上白茶的耳中。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白茶的呼吸也猛地一窒。
白苏的目光扫过花园里光秃秃的树枝,声音平稳地继续道:“照顾病人,有专业的护工。”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程序设定的缓和:“不过,如果你方便,等白茶情况稳定些,可以来家里做客。”
做客。
不是照顾,不是帮忙。
电话那头,伊月莲的呼吸似乎停滞了几秒。
随即,一股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过听筒!
“真……真的吗?!苏苏!”他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那哽咽瞬间被巨大的雀跃取代。
“我可以……去您家做客?!我……我方便!我什么时候都方便!等白茶少爷好了……不!您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我……我太高兴了!苏苏!”
那喜悦如此纯粹而热烈,仿佛刚才的痛苦思念从未存在过。
“嗯。具体时间,晚点联系你。”白苏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好!好!我等您消息!您先忙!我……我不打扰您了!”伊月莲的声音雀跃得像个孩子,带着全然的满足,乖巧地挂断了电话。
白苏放下手机,转过身。
目光平静地迎上病床上白茶那双死死盯着她、如同碎裂琉璃般的猫眼。
那里面,所有的光芒都已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空洞的灰败。巨大的恐慌和被遗弃的冰冷,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抱着打着支架的腿,身体微微蜷缩着,像一只失去了所有庇护、暴露在寒风中的幼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质问,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苏走回病床边,重新坐下。
她没有解释刚才的电话,也没有安抚。
只是拿起护士留下的口服药片和水杯,递到白茶面前。
“该吃药了。”她的声音平稳如常,仿佛刚才那通充满情欲和占有欲的电话,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公务。
白茶的目光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缓缓移到递到面前的药片和水杯上。
那死寂的眼底,一点冰冷的、如同淬火般的幽光,如同寒夜中的星火,无声地、缓慢地燃了起来。
朋友?
做客?
那个……会跳芭蕾的贱男人?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黑暗风暴。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药片和水杯。指尖冰凉。
“嗯。”他极其低哑地应了一声,顺从地将药片放入口中,用水送服。
喉咙滚动间,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
没关系。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被抛弃的幼兽眼神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会“好好”看看这个“朋友”。
顺便……把这池水,彻底搅浑。
---————————————————
三天后。
初冬难得的暖阳天。
城市中心公园,巨大的银杏树已落尽金黄,只剩下遒劲的枝干指向灰蓝色的天空。阳光带着暖意,却驱不散空气里微凉的寒气。
人工湖边,长椅上,白苏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羊绒大衣,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
她安静地坐着,看着几只水鸟掠过结着薄冰的湖面。
一阵轻快又带着点刻意放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苏!”伊月莲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
他今天穿了一件暖杏色的羊毛开衫,内搭浅咖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剔透。
栗色的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拂动,脸上带着精心修饰过的、温润纯净的笑容,如同冬日里的一抹暖阳。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散发出诱人的烘焙甜香。
“等很久了吗?路上有点堵车。”他小跑着过来,脸颊因为运动而泛着自然的红晕,眼神亮晶晶地望着白苏,里面盛满了全然的喜悦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他将纸袋递过去,带着一丝羞涩,“路过那家很有名的甜品店,给你带了新出炉的栗子蒙布朗,听说……是你喜欢的口味?”
他将“完美情人”的角色扮演到了极致。体贴,温柔,带着恰到好处的讨好和纯净感。
白苏接过纸袋,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手背,伊月莲的耳根瞬间染上薄红。
她微微颔首:“谢谢。”声音清冷依旧,却比在公司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缓和。
“我们……走走?”伊月莲试探着问,眼神充满期待。
“嗯。”白苏起身。
两人沿着湖畔的小径并肩而行。
伊月莲努力寻找着话题,从天气谈到公园里不怕人的松鼠,声音温软,举止斯文有礼。
他始终保持着比白苏落后半步的距离,目光却如同黏在她身上,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倾慕和依赖。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白苏的反应,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一丝愉悦或认可。
白苏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语调舒缓。
她的目光掠过光秃的枝桠,掠过结了薄冰的湖面,平静无波。
“其实……”白苏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伊月莲耳中,“不必刻意迎合我的喜好。做你自己就好。”她的目光落在他带着完美笑容的脸上,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洞悉,“带你去尝试些不同的东西,或许更有意思。”
伊月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下,心脏猛地一跳!
做自己?
她……她是在暗示什么?
她知道什么?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但他立刻强行压下,脸上重新绽开更加纯净无辜的笑容,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和感动:
“苏苏……你真好。”他低声说,眼神湿漉漉的,“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他巧妙地避开了“做自己”这个危险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