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第六天的午后，秋日的阳光如同液态的琥珀，透过西校区梧桐叶的缝隙，在地面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九月正趴在宿舍老旧的书桌上整理考级笔记，泛黄的纸张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中，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信息跃入眼帘：“小孩，我回来了，在西校区门口等你，你出来吧。”
九月握着自动铅笔的手指骤然收紧，铅芯“咔嗒”一声断在纸面上。她盯着屏幕上那行字，萧凌不是去兰市旅行了吗？说好要等国庆最后一天后才回来的。
她慌忙将散落的笔记胡乱塞进文件夹，连台灯都没来得及关，抓起手机和挂包就冲出门去。运动鞋急促地敲击着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惊飞了栖息在灌木丛中的麻雀。
跑到校门口时，九月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抬眼望去，萧凌正背着黑色双肩包站在老槐树下，冲锋衣袖口还沾着未拍净的草屑，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凌乱，脸上却挂着标志性的灿烂笑容。阳光穿过枝叶的间隙，在他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连睫毛都镀着金边，整个人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
“小孩，那么快就回来了？”九月直起身子，上下打量着他，“明天不是还有一天吗？怎么不玩了？兰市的行程都结束了？你怎么晒成这样！”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和关切，目光扫过他被晒得发红的脖颈。
萧凌伸手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颗剥好的糖炒栗子：“原本计划去最后一个古镇，结果昨天下了场瓢泼大雨，山路塌方封路了。”他说着，把栗子塞进嘴里，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想着反正该打卡的景点都去了，这不，刚回到学校放下行李，就来找你了！今天你生日，我陪你过生日！”
九月的瞳孔猛地收缩，攥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慌乱。记忆的碎片突然在脑海中拼凑起来，去年重阳节时，她好像真的随口提过……
“我记忆力没那么差。”萧凌笑着，从背包侧袋掏出个油纸包，上面印着兰市老字号的标记，“你可说过重阳节的第二天是你的生日呀！特意给你带的玫瑰饼，路上挤压得有点变形了。”
油纸包还带着体温，九月接过时，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混着面粉的甜香扑面而来。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几块有些扁塌的玫瑰饼，花瓣的纹路依然清晰可见。鼻尖突然有些发酸，她别过头去，假装嫌弃地说：“这么丑，我可不收。”
“那我自己吃。”萧凌作势要抢，却在九月护住油纸包时笑出声，“走吧，寿星公，今天想吃什么？小火锅、麻辣烫，还是海鲜砂锅？”
九月眨了眨眼，把快要溢出眼眶的情绪逼回去，恢复了往日的调皮：“都可以，反正我今天请客。”她晃了晃手机，“小寨市场新开了家自助小火锅，我路过时闻着味儿都流口水了！带你去试一下味道。”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小寨的路上，萧凌像个装满故事的八音盒，滔滔不绝地分享着旅途见闻。他说起凌晨四点摸黑爬兰山，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整座城市从墨蓝渐变为金黄，云海在脚下翻涌，仿佛置身天宫；讲起在老街巷弄里迷路，却意外闯进百年茶馆，竹椅上的老人用方言唱着《兰花花》，茶碗里的三泡台飘着玫瑰与枸杞的香气；还掏出手机展示照片，镜头里有飞檐翘角的古老城楼，有巷口支着煤炉卖灰豆子的老奶奶，还有他蹲在溪边拍的蝌蚪，每一张都带着鲜活的烟火气。
“你看这个！”萧凌突然停在路边，点开相册。画面里，一座古朴的石板桥上，溪水潺潺流过，一位头戴蓝布头巾的阿婆正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递到镜头前，脸上的皱纹像绽开的菊花：“我在山里头转晕了，这位阿婆看我背着相机，硬是拉我去家里，杀了只自家养的土鸡，还把晒的笋干装了满满一袋给我。”
九月看着屏幕里阿婆布满老茧的手，想象着深山里那座飘着炊烟的小屋，不禁心生向往：“兰市听起来真是个有人情味的地方。”
“所以说你有机会一定要去！”萧凌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到时候你可以租一辆自行车，沿着黄河边慢慢骑，路过村子就停下来吃碗牛肉面，晚上找个能看星星的民宿住下……”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连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侧目。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小寨市场。远远就看见新开的火锅店门庭若市，玻璃门上凝结着一层水雾，红底黄字的招牌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牛油、香料和食物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勾起食欲。店内暖黄色的灯光与蒸腾的热气交织，食客们的谈笑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服务员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构成一幅热闹的市井画卷。
“老规矩，番茄锅？”萧凌熟稔地问道，目光扫过价目表，“嗯，自助68一位，酒水另算，挺划算的。”得到九月肯定的答复后，他麻利地去前台点餐，九月则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调配蘸料。
她熟练地拿起空碗，先舀了两勺香油，接着是蒜泥、香菜、葱花，按三比一的比例调配，又加了两勺蚝油和几滴香醋，最后撒上一把酥脆的黄豆和炒花生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碗里渐渐堆起小山，香气也随之弥漫开来。
“九月，你不过来拿点吗？”萧凌在食材区喊道，手里已经端了满满一盘荤菜。
九月摆摆手：“你多拿一点就可以了。我口味你懂的。”
不一会儿，萧凌端着满满两大盘菜回来，手里还拎着两罐冰镇酸梅汤：“看，毛肚、黄喉、鸭肠，都是我爱吃的，这个手工肉丸你爱吃，我看着厨师现打的，绝对新鲜！”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那些鱼和虾都是冰冻的，我就给你少拿了。你这家伙，又不喜欢吃牛羊肉，看这些牛羊肉切得多薄，纹理很清晰。”
九月调皮地笑道：“那你就多吃一点，连我那一份都吃了。”
“这些鸡翅、鸡腿也是冻货，还是少吃点。”萧凌还在念叨。
九月不以为然地说：“这里是自助火锅，你想要吃新鲜的想多了吧。蔬菜新鲜，要不多吃一点。”
此时服务员正好端来番茄锅底，红汤里漂浮着几块番茄和葱段，随着加热渐渐咕嘟咕嘟冒泡，香气愈发浓郁。萧凌将毛肚放进漏勺，倒计时“七、六、五......”，然后精准地捞起放进自己的碗里：“这时候的毛肚口感最脆！可惜了你不喜欢吃。”
九月夹了一点金针菇、豆腐、土豆片放入火锅里，看着锅里的水慢慢沸腾，食材在里面翻滚，她期待着美味快点煮熟。蘸着调好的酱料咬下一口，金针菇混合着香油的醇厚、蒜泥的辛辣和黄豆的酥脆，多重口感在舌尖绽放，瞬间幸福感爆棚。她一边吃一边指着萧凌的手机相册笑：“你这拍照技术也太烂了，把人家阿婆拍得都歪了。”
“嘿，我那是抓拍！”萧凌不服气地夹起一块鸭血放进锅里，“再说了，总比你上次把我拍得像个傻大个儿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桌上的空盘子渐渐堆高，火锅的热气模糊了镜片，也温暖了彼此的眉眼。吃到中途，萧凌突然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九月：“其实这次旅行最大的收获，是发现很多美好都藏在计划之外。”他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目光柔和，“就像原本遗憾没能去成古镇，却遇见了给我鸡汤的阿婆，听到了失传的老歌谣。”他顿了顿，转过头，眼里映着火锅的火光，“就像现在，提前回来和你吃火锅，给你过生日，也是意外之喜。”
九月夹着土豆片的手顿了一下，她避开萧凌的目光，假装去捞锅里的豆腐：“少肉麻了，赶紧吃，再不吃都被我吃光了！”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
很快，桌子上的东西就被两人吃完了。九月意犹未尽，继续叫萧凌去拿些素菜过来。萧凌也不抱怨，乐呵呵地又去拿了一些青菜、娃娃菜和藕片。两人一边吃着火锅，一边调侃对方。萧凌时不时地给九月讲个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九月也会拿萧凌在兰市的趣事开玩笑，两人的欢声笑语在火锅店中回荡。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霓虹灯开始闪烁，将街道染成一片绚烂。两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出火锅店，晚风带着凉意袭来，吹散了满身的火锅味。
萧凌坚持要把九月送回西校区。九月有些不好意思，说：“不用啦，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从火锅店再往北走一段路，再拐个弯往南走，很快就可以回到南校区了。”
萧凌却认真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我送你回去我才放心。”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里满是关切。
九月拗不过他，只好让他送自己。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偶尔对视一眼，又慌忙移开目光。
走到西校区巷口时，萧凌突然拽住九月的衣袖，指着玻璃橱窗里流光溢彩的精品店：\"等下，生日哪能没礼物。\"不等九月反应，他就把人拉进了店。风铃在头顶叮当作响，货架上摆满了镶水钻的发夹、印着卡通图案的杯子，空气里飘着甜腻的香薰味。
\"随便挑，今天我买单。\"萧凌拿起个水晶球晃了晃，里面的独角兽在闪光粉里旋转。九月却盯着价格标签倒吸凉气——小小的钥匙扣要价59.9元。她拽着萧凌往门口退：\"都说了不用礼物，玫瑰饼就挺好的。\"
\"那怎么行！\"萧凌挣开她的手，在首饰柜台前停下。玻璃柜里陈列着银质耳环，月光石在射灯下泛着幽蓝的光。他指着一对最简单的素圈银耳环：\"这个怎么样？才39.9块。\"
九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细巧的银环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像缠绕的藤蔓。她想起自己的旧耳环去年丢了一只。萧凌已经把耳环拿在手里，对着光看了又看：\"店员说这是925银的，不会过敏。\"
\"太贵了，换个便宜的。\"九月想抢回来，却被萧凌藏到身后。他把耳环递给收银员，从钱包里掏出皱巴巴的零钱，硬币在柜台上叮当地响。
走出精品店时，九月把装着耳环的小盒子攥在手心，金属的凉意透过纸盒传来。
到了校门口，九月催促萧凌赶紧回去休息：“快走吧，玩了那么久了，明天要好好休息一天，毕竟后天就要上课了。”
萧凌看着九月走进校园，身影消失在路灯下的拐角，才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带着一丝满足。
回到宿舍，九月刚把包放下，手机就震动起来，是萧凌发来的消息，还附带一张照片——那是兰市山顶的星空，密密麻麻的星星像撒在黑丝绒上的钻石，银河横跨天际，美得令人窒息。消息写道：“今天超开心！祝小孩生日快乐！心想事成！晚安，好梦。”
九月笑着回复了个月亮的表情，望向窗外。虽然城市的夜空看不到那么多星星，但她心里却亮堂堂的。萧凌的突然出现，这份意外的生日惊喜，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了她原本平淡的生活。她躺在床上，回味着今天的点点滴滴，嘴角始终挂着微笑，在温暖与幸福中渐渐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