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奉天的第二日一早
去永安裁缝铺做了身旗袍。按照约定来到奉天一处电话亭，按照指示找到了一个箱子。
这是这次来奉天的主要目的。
电台和密码本
冰城很多联络点被端了，许多密码被破译，他们需要新的联络密码。
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拎上箱子去了奉天洋行，自己的车不会有人盘查，但是如果直接走路过去遇上例行检查还要费一番口舌。
刚上了自己的车子就发觉不对，车内有人。
孟孟正常启动车子，余光不住地看向后座。后座窄小，应该不是成年男子。
停车接受核验，孟孟从车窗递出证件。
大洋国人双手接过证件，仔细核对照片。
孟孟用日语随口询问了核查证件的大洋国人，“为什么今天是警备队在这？”
对方恭敬递上证件敬了个礼，“系地下组织成员在逃，孟小姐多加小心。”
“谢谢～”收回证件，顺利回了家，把车停在后花园隐蔽处，拎上箱子回了书房。
“哥？”孟孟攥紧箱子，讪笑着，“哥今天回来的真早。怎么不去找芸姑娘了？”
话刚说出口，便意识到不对。车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原以为是冯姨吩咐在车里掸了香水，或许……
“那条街禁严了，奉天医院重要人物疑似遭遇刺杀。”孟青岚低头看了眼她的箱子，“这两天别单独出去了。”
“好。”孟孟从书架上拿走《周易》，转回身，正对上哥哥的视线，“哥也注意安全。”
孟青岚点点头，拿过桌子上的《竹林中》，看了眼封面又放回了原位。
“明天我去医院看咱爸，后天一早，我要回冰城了。”孟孟留下一句话，离开了书房。
把箱子送回卧室，去厨房找到了冯姨，“冯姨～”孟孟亲昵地抱住冯姨的胳膊，感受到对方有一瞬间的僵硬，“晚上我想吃炖牛肉～”眼神顺着窗户看向了外面草丛。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晚上冯姨给你做。”冯姨拍拍孟孟的手背。
孟孟倒了一杯水递给冯姨，“孙叔还在外面么～今天太阳太晒了让孙叔进来喝杯水吧。”
“好，我马上告诉你孙叔去。厨房油烟重，快回房间吧。”
“好嘞～冯姨～明天我要去医院看父亲。后日一早我回冰城～”
“知道了，小姐～”
挑个完美的苹果边吃边回了卧室。锁上卧室门，打开收音机翻看《周易》，按照特定编排顺序重译密码本。
密码不能留痕，孟孟在腿上轻点，在脑海中默记。
直到冯姨敲响卧室门，“大小姐，晚饭好了，您在房中吃吗？”
处理好密码本，“好嘞～冯姨，我出去吃～”
打开卧室门，去往餐厅，“冯姨。哥一起吃么？”
“少爷在卧室用餐，饭菜已经送过去了。”
孟青竹坐在餐桌前，心思却不在饭菜上。奉天医院重要人物遇刺，哥哥的异常，车里莫名的香水味，藏在自己车后的人……
她不知道她的决定是否正确。
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自己亲哥陷入了多深。
他，也是地下组织的人么？
还有周怀，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可能是高强度工作的缘故，孟青竹只感觉自己脑海中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送入口中一块牛肉，看向哥哥卧室的方向。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打开那个门……”
门是在第二日一早打开的。化着精致妆容的孟青竹与孟青岚正好相遇。
“哥？”孟孟试探叫了他一声，“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我陪你一起去医院。”孟青岚随手带上卧室的门，隔断了孟孟的视线。“最近医院不太平。”
孟孟点点头，“走吧。告诉冯姨一声，房间别打扫了。”
“没事，走吧，我开车。”
在医院见到了卧床的父亲孟庆祥，也见到了父亲的主治医生田中先生。
简单和他交流了一下父亲的病情，孟孟询问了昨日事件的经过。
地下组织成员营救任务失败，两名成员在逃。被营救的成员于今日一早死于自杀。
孟孟瞥了一眼哥哥。对田中医生说了一句，“可惜了，希望能够早日抓到他们，共建奉天荣光。”
医院人多眼杂，不宜做过多询问。
回家的路上孟孟想起定制的旗袍，让哥哥开车去永安裁缝铺。
试了旗袍正好合身，刚想付款却发现风衣里的钱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小纸条，孟青竹默默把它送回口袋，“是刚刚门口那个小孩，撞了我一下。”速度很快，手法很妙，竟然连自己都没感觉到。
没听说奉天出了什么神偷。在自己地盘上钱包被偷了，有点意思。
孟孟看向哥哥。孟青岚从容的掏出钱递给老板。“没关系，哥给你付。旗袍挺漂亮，穿着新衣服可别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碰你了。”
孟孟总感觉哥哥话里有话，把风衣丢给他，换回衣服，心里思索着走出了裁缝铺。
还没上汽车，就有一个女人冲过来抱住自己。孟孟稳了两步才没摔倒。
灰与泥交织看不出女人原本面目，“救救我，春霭。”
远思驻江帆，暮时结春霭，春霭是春日的云气。或许，是芸姑娘的代号。
听见这话，孟孟眼神变得锐利，扫过抱着自己的女人，又看向躲到一旁装柔弱的哥哥。
很拙劣的试探。
握住她的手腕，旋身，踢腿，将女人制服在地上。
面色冷凝看向哥哥，“你去附近通知警备队。”
一脚踹向她想要掏枪的手，脚尖勾起掉落的枪，“证据确凿，交给警备队吧。”
带队过来的人正好是孟青竹的熟人，大洋国人。挥手叫来两个人押住女人，上前一步，鞠了一躬，“抱歉，孟小姐，您受惊了。”
孟孟依旧笑容得体，“我很好奇～小林阁下带队搜寻一天一夜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恰巧在这里抱住了我。希望小林阁下能在明日我离开奉天之前给我答复。否则～我孟家也不是吃素的～”
孟青竹的心情很不好，这种试探简直把她当成傻子看。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变相的警告。
如果自己真的是地下组织的成员，这场试探就是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清楚自己做的一切。
一天一夜搜寻没有结果，他们把怀疑对象放在了开车离开事发地的自己身上。
之所以没有直接拉去审讯，是因为奉天商会的势力足够大，自己身后的人足够多，他们不敢。
以为拿父亲做要挟就可以让商会归顺大洋国，简直痴心妄想。
虽然人确实是自己带出去的，孟家也不是说惹就能惹的。
将手中的枪扔给小林，环视四周，目光在裁缝铺老板身上停留了一瞬，自己上了车。孟青岚屁颠屁颠地跑去驾驶室，二人驱车离开了。
“记得把我的钱还给我。”
孟青岚装傻充愣，“什么钱？旗袍的钱不用还了～就当哥给你买的～”
孟青竹通过反光镜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长叹一口气，“算了，多的钱就当老娘赏你们的。”
孟青岚嬉皮笑脸，“多谢我的大小姐～”
“我不在奉天，你别太出格，我护不住你。”孟孟摆弄自己的指甲。“告诉你们的人，我不喜欢被利用。”
“不是他们安排的，是我规划了她的逃跑路线。原本计划是我开那辆车。”什么都瞒不住妹妹，孟青岚勾起嘴角，“有你在，他们不会动我。”
孟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哥挺有出息的。哥在干一番大事业。你……”孟青岚欲言又止。
“有屁就放。”孟孟十分烦躁，因为他们俩导致自己被盯上了，电台不好转移了。家里那个女人不能留在奉天，会把哥哥害死的。
回到冰城，给她带到景春剧社，不会拖累哥哥，也回到他们身边了。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被孟青岚的直白震惊了一瞬，孟孟缓缓转过头，“爸在的时候就说了，别傻呵的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要有城府。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路不语，孟青岚把车开到郊外，停下了车，“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国步方蹇，民生多艰。莹烛亦可生微光。”
“是你的任务么？说服我加入你们？”孟孟看向窗外，一片萧条。
“奉上级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拉拢孟青竹。”
孟孟轻笑一声转回头“你知道，不可能的。我也有我要做的事业。从小到大，没人能够威胁我。”孟孟已经在心里盘算，如何把哥哥安全送出国。
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孟青岚怎么不懂她的意思，“不是强迫。没人强迫我，也不是拿我威胁你。”
孟青竹眸光冷毅，“在我势力范围内，不管你加入哪个组织，有多么伟大的抱负，随便你。哪怕你真的投靠了大洋国，我会护你周全。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你的麻烦，我来解决。”
“你已经被怀疑了。”
“我要见她。”
……
“我要见川崎！”孟孟握紧自己的行李箱，在奉天火车站与小林对峙，“这就是阁下给我的交代么？”
“抱歉，孟小姐”小林朝孟青竹鞠了一躬，“我们只是例行检查。”
“我享有在奉天的最高级礼遇。可不接受任何例行检查。”孟孟怒目而视指了下小林，“你，不够格。我要见川崎。”
“孟小姐，不要生气。”川崎缓缓走到孟青竹面前，表面一副慈祥仁爱“我们，只是例行检查而已。再耽搁些可要误了火车了。还是……”川崎看了眼孟孟死攥着的行李箱，“孟小姐有什么不能与皇军说的秘密？”
“他，不能承担惹我生气之后的风险。也没有随意检查我行李的权限。我说过了，他，不够格。”孟孟深吸一口气，拎起行李箱，递到川崎面前回道，“既是川崎先生，例行检查而已，青竹自会配合。”
川崎一手托着，一手接过行李箱。挥手招来一位女性军官，示意她当面打开。
孟孟环抱住自己胳膊打量跑步过来的女人，周围大洋国人如同惊弓之鸟，下意识微举起枪。
川崎示意周围人压下枪，给孟孟介绍，“这位是薄叶。我相信孟小姐会与她成为很好的朋友。”同时示意薄叶打开行李箱。
“如果，是在另一场合见面的话，我想，我会对她一见如故。”孟孟垂下眼睑，看着搜寻行李箱的女人，“薄叶女士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啊。”
“薄叶是今日到任的，可能孟小姐认错了。”
“许是我在大洋国时见到的吧。”孟青竹看她直接要把手伸进茶叶盒十分嫌弃。“查我包可以，茶叶不可以用手翻。与薄叶女士第一次见面，未备薄礼，这盒茶叶就送薄叶女士当做见面礼吧。”
薄叶拿着茶叶盒，手顿在空中，看向川崎。
川崎微微点头，薄叶将茶叶盒放到一边。检查完毕恭敬地将行李箱递回给孟青竹。
孟孟看了一眼并没有接，看向川崎。
川崎接过行李箱行礼致歉，“抱歉由于我们考虑不周，致使耽误孟小姐宝贵时间，让孟小姐受惊了。”
孟孟接过行李箱，等待下文。
小林上前一步汇报，“昨日的事已经调查清楚。惊扰孟小姐的人系地下组织成员，奉天医院事件参与者。想挟持孟小姐逃出奉天，被孟小姐抓获。目前已被击毙。”双手捧出一箱金条，“孟小姐，一路顺风。”
川崎示意手下给孟青竹让出一条路，“孟小姐一路顺风。”
不能跟钱过不去，况且都是自家的钱。跟他们做生意，面子和里子都要顾，派头和人情都要懂。孟孟扫了眼川崎与小林，拎着两个行李箱进了火车站。
汽笛声呜呜不停，车轮哐哧哐哧转动。
窗外景色迅速后退，一起后退的还有时间。
……
“我想见她。”孟孟心中的计划已经成型，需要芸姑娘帮自己完成。
没想到孟青岚立刻否决了她的提议，“不行，这是我们的事，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我已经被牵扯进来了。时局动荡，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看着他的眼睛，孟青竹只能妥协，“罢了，跟你说也是一样的。我手上有一批货，明天中午要离开奉天。后天凌晨能到冰城，跟你们上级联系接应。他们的视线都在我身上，明天一早我坐火车离开，让芸姑娘随货走。只有一条，帮我把行李箱带走。”
孟青岚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孟孟被他捧的心情舒畅一些，“他们明日一定会杀我一个回马枪，行李车厢都不安全。再一再二不再三，就算明知我的货物有问题也不能再查了。”
孟青岚拍着手冒傻气，“好啊，《孙子兵法》跟孙子玩才有意思。”
孟青竹无奈扶额，“那是《孙子兵法》里的么？那是《三十六计》。你好好学学吧。”一巴掌推到他头上，“在家里注意点，别傻呵呵的。”
“我知道。你也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