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韶,她眼睛微微一亮后,迅速站了起来:“公子怎么过来了?”
“今日有空,过来看一看你们。”陈韶的目光在她和张儒沅几人的桌上扫一眼,温和问道,“还有多久能够查完?”
全书玉看着桌上的账册,“第一遍已经查完了,这是第二遍复查,应该还要个七八日,就能查完。”
“那不着急了。”陈韶向张儒沅几人道,笑道,“看你们一个个都忙得蔫了,再找不出半分年轻人的朝气,都放下手里的账册,且歇息一日吧。”
整日睁眼就是账册,张儒沅几人确实累得不轻。听到她的话,激动得欢呼一声后,齐刷刷站起来,揖手道过谢,便高兴地走了。
“你也别愣着了,走吧。”陈韶示意全书玉。
全书玉笑看一眼蝉衣后,才跟着她,离开了账房。
“查账重要,身体更重要。”看着她越显单薄的身子,陈韶摇一摇头,“这两三个月,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全书玉向蝉衣,笑问:“又是蝉衣向公子告状了?”
蝉衣笑着呸一声道:“公子不来,你整日念着。公子来了,你倒过河拆起桥来了,真是忘恩负义。”
全书玉脸一红:“等得闲时候,我请你吃饭,好好谢你一回,总是可以了吧。”
“你要舍得花钱,总是可以的。”蝉衣说道。
陈韶由着她们两个玩闹,到了军帐前,看到时间尚早,冶监也没有地儿可玩,到底还是脚下一拐,又往军器监去了。
蝉衣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见她如此,拉着全书玉,也跟在了她身后。
最后一个铁屋,也快要挖出来。傅九乐得四处游荡,远远看到陈韶带着蝉衣、全书玉往这边来,以为又有什么热闹,赶紧迎了上来。
蝉衣等他走近,呛道:“这样四处胡闹,铁屋都挖好了?”
“快了快了,”傅九边回答边看全书玉,“好些时候没有看到你,你做什么去了?”
蝉衣白他一眼,“你以为人人跟你这样,没有个正形。”
傅九挠挠脑袋,不知哪里得罪了她,惹得她这样火大,但还是咕哝道:“是有好长时候没有见她了呀。”
全书玉拉住蝉衣的手,笑道:“我在铁矿那边的账房,你在军器监这边监工,都早出晚归,自然很难见到。”
“想起来了,”傅九咧嘴笑着,“你的账已经盘完了?”
“还没有呢,”全书玉看一眼陈韶,“公子看我们整日里窝在账房,强行让我们歇息一日。”
“是该歇息一日,”傅九赞同,“你这脸色雪白雪白的,眼眶也泛着黑,一看就有好长时候没有好好歇息过一回。”
几人跟在陈韶身后说说笑笑,很快就走到了甲署坊。
陈韶在甲署坊外站住脚步,吩咐傅九:“去给我拿一百支弩箭来,要各式各样。”
“那公子稍等一会儿。”傅九兴冲冲的在各署、各坊间钻进钻出。
很快,便带着几人,抱着一百支弩箭回来:五十支大黄弩箭,五十支伏远弩箭。五十把大黄弩机,五十把伏远弩机。
陈韶大致检查了一遍后,示意傅九将弩箭和弩机送回军帐。
随后,她又找到顾飞燕。
顾飞燕已经开始拆弹。
陈韶站在坑外,一边看着她拆弹,一边思索着与掸国的交涉。
直说肯定不行。
一来明显是在告诉对方,大棠有内乱。
二来掸国一直是大棠的附属国,即便危机重重,大棠也不能摆低姿态,容易让对方摆架子,要高价。
思索间,顾飞燕已经拆完一个炸弹,见她没有吱声,便又拿了一个炸弹,拆了起来。
陈韶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游移,在她又拆完手里的炸弹,要去拿新的时,正要出声叫住她,脑子里忽地闪过她那句‘化整为零,兵分数路’的话。
掸国不止一个将军。
前朝太子党跟他们都在做生意。
她完全没有必要去揭露前朝太子党。
她只需要跟其中一两个将军,做上伏远弩箭的生意即可。
掸国是一盘散沙,将军与将军之间,互相存在竞争的关系。
这一两个将军用上了比大黄弩箭更好的武器,那就不怕其余的将军不找上门来。
只要他们找上门,她就可以利用他们来围剿前朝太子党在剑南道的势力了。
思至此,陈韶等顾飞燕手里的炸弹拆完,立刻叫住她道:“我有事找你。”
顾飞燕出坑,“说吧,又是什么事。”
陈韶将她的想法说了,接着又说道:“两个问题,第一个,按你对掸国的了解,你认为应该选择哪两个将军做生意?第二个,辅国大将军与掸国是否有来往,如果有,还得请你这边配合一下。”
顾飞燕挑起一侧眉梢,似笑非笑:“你这两个问题,问得着实有意思。你说说,你要是我,你会如何回答这两个问题?”
陈韶笑了一下,“问得确实有些不恰当。”
顾飞燕也并非要与她挑这些毛病。
虽然她们属于两个不同的利益集团,到底还有同为现代人的情谊,想一想,便道:“以我对掸国的了解,你要真想分化他们,各个击破,可以选择威武大将军、骠骑大将军或是镇东大将军其中一个。”
又解释:“他们是掸国势力最大的三个武装势力,彼此都想压对方一头,找他们准没有错。我们与他们之间也谈不上有来往,但是牵个头,还勉强能够做到。”
陈韶笑道:“只要能够牵头,就足够了。”
顾飞燕解下身上拆弹的装备,递给一旁的精兵后,随着她,一边往铁矿的方向过来,一边道:“其实,不用我牵头,你拿着伏远弩箭过去找上他们,他们也会跟你做上生意。你想想看,掸国就与我们大棠毗邻,我们大棠用的什么弩箭,他们岂能不知道?不过是一盘散沙,各自为阵,才培养不出来大批的人才,生产不出我们的弩箭,只能退而求其次罢了。”
“我知道你说得很有道理,”陈韶说道,“不过是时间紧迫,我想少走一些弯路罢了。”
顾飞燕好笑:“你这叫少走一些弯路?你这叫根本不愿意走弯路。”
陈韶道:“只要事情能办成,随便你怎么说。”
顾飞燕问:“你不随便我怎么说,你还能怎么办?”
陈韶道:“只能求你了。”
顾飞燕轻笑出声,好一会儿,才半真半假道:“我以为,你会拿蒙舍冶监一半的财产,收买我呢。”
陈韶觑她一眼,似笑非笑:“我也以为,这已经是不需要宣之于口的共识。”
顾飞燕啧一声:“难怪你找我,找得如此理所当然。”
陈韶道:“难道不应该吗?”
顾飞燕点头:“非常应该。”
彼此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回到军帐,看到帐内堆放着的弩箭、弩机,顾飞燕踢一踢伏远弩机与弩箭:“这些玩意就没有必要拿出来了,拿几把伏远弩机、弩箭就够了。”
顿一顿,又忽然改口道:“都拿着吧,都生产出来了,也别浪费。到时,伏远弩机、弩箭,可以按照大黄弩机、弩箭的价格卖给他们,这些淘汰的大黄弩机、弩箭,可以折个半价卖给他们。”
“你想让他们内斗?”陈韶问。
“前朝太子党在剑南道发展这么多年,势力必然不小,”顾飞燕冷声说道,“你要一举铲除他们,也必然会引起动乱。掸国明知前朝太子党卖给他们的是远不如伏远弩机、弩箭的兵器,却依旧愿意高价购买,暗地里存着什么样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他们既狼子野心,我们又何必心慈手软!”
陈韶向她比了个大拇指后,拿过蝉衣手中的墨块,亲自给她磨起了墨。
在她写信之时,陈韶想一想后,说道:“既然要让他们内斗,那干脆再多写几封,邀他们一起前来详谈,谈拢了,我们就挑个一两家,长期合作。”
顾飞燕写信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这真是不开窍倒罢,一开窍,倒朝着贾诩狂奔了。”
话这样说,手下却另拿了张纸,重新开写了。
大大小小,总共写了十三封信,给掸国现有的所有武装势力,都写了一封。
递给陈韶看过后,顾飞燕便将信递给精兵,吩咐其送往掸国。
精兵拿信走后,顾飞燕问道:“赶紧想一想,还有没有其他事央求我的,别等我开始忙了,又找上来了。”
“你先去忙,”陈韶道,“等有了,我再来找你。”
“你还真是不客气!”顾飞燕边往外走,边说道。
该办的事,皆已经办妥。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