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必然也已经想到了要用自己的死去报复太子,甚至是报复他这个万岁爷、整个朝廷!
要不然他也不会专门挑在山东灾情最严重的时候,更不会专门挑在曲阜太庙。
他为的就是尽可能把太子弑师的事儿给闹大,害得太子被废是必须的,若是能够引得全国震荡,那就更好了!
“他竟敢留遗嘱!他怎么敢?!”万岁爷气得胸口起伏,气息都不稳了。
是啊,他怎么敢?
明知道事发之后,他肯定会派人彻查,徐元梦竟然还敢大大方方在自己的书房之内留下遗嘱,这就是完全没打算瞒着万岁爷,大大方方将自己的意图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这是算准了他一准会尽全力压下太子弑师这样天大的丑闻!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算到了为了平息众怒、为了遮掩事实,他还得捏着鼻子厚待他这个可怜的太子讲师!
追封、谥号、赏赐,一样都不能落下!
就算知道被算计一场,他连泄愤都不能明着来!
而徐元梦却要靠着他亲赐的死后哀荣史书留名!
示威!
赤裸裸的示威!
嘲笑!
赤裸裸的嘲笑!
想着徐元梦那张十年如一日怯懦的脸,竟忽然对自己露出讥嘲的表情,万岁爷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小几上的茶杯扫在了地上。
“咳咳咳!”
然后万岁爷就咳得停不下来,魏珠忙不迭上前为万岁爷拍背,一边小心劝着:“万岁爷,您如今还病着呢,许太医说过,是不能动气的。”
是啊,不能动气的。
万岁爷这回病得这么厉害,说到底就是被废太子的事儿给气的。
如今养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总算好转了,万岁爷却又动了大气,魏珠听着万岁爷催命似的咳嗽声,真是吓得脸都白了。
隆科多亦是一脸不安,当下,隆科多动手重新为万岁爷斟了杯茶,待万岁爷总算停下来之后,隆科多赶紧把茶端了过去:“万岁爷,您喝口茶润润。”
万岁爷却没有喝茶的心思,他将面前的茶杯推开,一边对着隆科多伸出手,一边哑着声儿道:“拿来!”
瞅着万岁爷难看的面色,隆科多有些迟疑,然后就听着万岁爷又说了一遍:“拿来!”
那不容置疑的口气,隆科多不敢再迟疑,当下取出徐元梦的遗嘱,恭恭敬敬送到了万岁爷面前,旋即,就被万岁爷一把扯了过去。
万岁爷沉着脸从信封中掏出遗嘱,拢共两张纸,第一张是徐元梦关于身后财物的处理决定,就跟隆科多之前汇报的一样。
第二张上面就只写了一首诗,短短的四行诗,却看得万岁爷双目欲眦。
安静,让人窒息的安静,整个屋子里,除了万岁爷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什么叫落针可闻,隆科多第一次深有感触。
他一边屏住呼吸,一边时刻留意万岁爷的表情,他看着万岁爷稍显松弛的皮肉从轻轻颤抖变得愈发厉害,他也看着汗水是如何从万岁爷白的渗人的脸一颗颗渗出来。
“砰!”
蓦地,万岁爷身子一软,倒在软枕上昏了过去,那张被他紧握的纸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万岁爷!万岁爷!”魏珠慌得厉害,唤了两声不见万岁爷有反应,当下忙不迭快步退下,派人请太医去了。
隆科多的目光从万岁爷惨白的脸缓缓落到他脚边的那张纸上。
他俯下身,捡起来,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可是上面的内容,还是能把隆科多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十载寒窗师为奴,
愧对先师累亲族。
而今骨削肉亦割,
且还君上一世辱。
啧,这个徐元梦,骨头还真硬。
……
万岁爷派八爷前往江南筹募善款,与此同时,万岁爷还下达了最新的八爷献策的救灾办法。
派遣八旗官员赈济。
凡是八旗之中被降级革职的品阶低的官员,主动报名前来山东救灾,抑或是捐钱捐粮,都可以视情况减免之前惩处,甚至是恢复身份级别。
不用朝廷掏钱,就能筹的大笔赈灾款项,还能给八旗子弟戴罪立功、花钱赎罪的机会,更能招募到赴山东支援的人马,真真是一举三得。
这政策一出,顿时就在八旗之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一时间万岁爷的案头谢恩称颂折子都快要堆不下了。
八爷自然也是声名大噪。
与此同时,在京师拢共筹募了四十九万两白银的四爷也已经返回山东,只不过万岁爷命他不必回济南复命,直接到东昌府主持山东西部五府的灾情,另派七爷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