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嫂子跟周先生两人先后出嫁,嫂子嫁到了京师。”
“周先生则嫁去了湖北,夫家在当地颇为殷实,只是家大业大规矩也大,连嫂子跟周先生两人的平日书信往来也要管。”
“从那之后,嫂子跟周先生就断了音讯,只从周先生父母那里知道,周先生曾经在婚后生下一子,只长到五岁就不幸夭折,从那之后周先生就再未有过生养。”
“去年的时候,周先生突然回到塘沽,嫂子才知道原来周先生已经丧夫三年有余了。”
“她膝下没有子女傍身,也守不住家财,本是想着能够尽早回塘沽娘家过活的,但是夫家规矩大,却是断断不肯,周先生就被逼着为亡夫守孝。”
“直到去年,周先生的公婆先后过世,夫家换了当家人,情况才有了回转余地,周先生的父母凑足了彩礼钱,这才把周先生赎了出来,周先生费尽辛苦才总算回到塘沽。”
“经历这些,周先生已然没有改嫁的心思,况且她生子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不会再有生养,这样的情况也嫁不到好人家,她不想将就,只是也不想一味儿待在娘家。”
就冲着肯出彩礼赎她出火坑,也知道周先生的爹娘肯定是十分疼她的。
周先生没有再嫁的想法,她的爹娘也支持,让她安心在娘家住下,周先生的弟弟也没有不乐意的,还表示以后会让孩子孝顺长姐,为长姐养老送终。
之前就是周先生的弟弟千里迢迢前往湖北把周先生给接回塘沽的,可见弟弟也是心疼长姐的,但是弟媳的脸色却不好看,周先生虽然住在自己家,但是心里却不踏实。
如今还是爹娘当家,倒是没什么,但待到爹娘百年之后,她难免处境尴尬,又怕弟弟弟媳因为她夫妻不睦,所以,周先生就未雨绸缪起来。
“周先生原本想着靠自己精湛的绣功养活自己的,但是奈何她父亲却咬死不肯让她出卖自己的绣活,认定她这是丢他们周家的脸,周先生只能作罢。”
说到此处,维珍颇为无奈,摇头叹气。
跟嫂子的父亲比起来,周先生的父亲明显迂腐得很,要不然也不会让周先生打小裹小脚,虽然他明显也心疼孩子,但是跟家族的名声脸面比起来,女儿的想法又是不值一提的。
“嫂子就是这个时候回的塘沽,知道了周先生的遭遇跟想法,再跟兄长商量之后,嫂子就出面请周先生来定州给慧娴慧妍做女先生,周先生的父亲这才松口。”
听到这里,四爷其实已经能明白维珍的想法了。
“所以你觉得周先生之类的女子太过艰辛,所以想着帮她们一把?”四爷问。
维珍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周先生的情况并不算太糟,至少她的娘家能为她托底,她还有刺绣画画的本事,所以不存在生存危机。”
但是那些没有娘家托底、没有儿女傍身又没有一技之长的寡妇可就悲惨太多了。
那些打小被当物件被转手卖人、颠沛流离吃尽苦楚、连自己爹娘是谁家在何方都不晓得的姑娘,更是凄惨。
顿了顿,维珍道:“我想帮帮她们,至少是帮其中的一小部分。”
是的,她想帮帮她们。
虽然直到二十一世纪,很多封建糟粕诸如重男轻女诸如女人不能抛头露面这些也并没有得到完全清除,带来的伤害也从未停止。
这是一场对女性漫长的伤害,这同样也是一场千百年来未曾停歇的战役,每个时代都有人挺身而出与这种伤害做对抗。
她并非第一个挑战者,也肯定不会是最夺目的那个,她只想出一份力,也不辜负自己……
到此一游?
哈哈!
就是到此一游!
从前也就罢了,但是如今既然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机会,她就会用尽全力在史书的某个角落里留下自己到此一游的印证。
不是为了蜗角虚名,是为了自己这颗热乎乎的心。
女孩子天生就要帮助女孩子的呀。
就像她帮助嫂子,就像五公主帮助她,这其中固然有情分在,但是更多的肯定是因为她们本心如此。
“那就放手去做,”四爷声音很轻,但是看着维珍的眼神却再认真不过,“你帮她们,我帮你。”
维珍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突然就不跳了,继而又疯狂加速,几乎要破膛而出。
然后在四爷温柔的目光中,她的心又渐渐平复下来。
像是雪花历经坎坷孤独总算落入温泉,放心地与它水乳交融,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