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行至长街,新郎官笑吟吟地朝两侧百姓拱手作礼。
谁料这时异变突生——
从街边巷口窜出数十个蒙面人,举刀劈开喜幡,将喜轿撞得歪七扭八。
喜乐声戛然而止,人群惊叫着四散开。
“有刺客!杀人了!杀人了!”
“报官!快报官!”
“绮音!绮音!”
刀光剑影中,韩知延跌跌撞撞地冲向喜轿,却被混乱人群挤得寸步难行,他慌张大喊,“绮音你没事吧!”
眼见一贼人抽刀劈向轿帘,韩知延惊骇得面无人色:“绮音!”
喜轿剧烈一晃。
“害怕?”蒙面人狂笑道:“韩少爷,若想活命,就让令尊调后山驻兵过来救你们啊。”
“若迟半刻……”
蒙面人用染血刀尖挑起轿帘一角,“这要遭殃的,可就不止城中百姓了。”
“后、后山驻兵?”韩知延又懵又慌,死死盯着喜轿,“后山驻兵不归我爹管,他们不听我爹的令!”
蒙面人拂然:“屁话!”
他冷冷道:“不知韩明大人见到了儿子儿媳的尸体,会不会愿意放我们进后山呢?”
“不要伤害她!”
韩知延脸色惨白,“我……你们想做什么,我全力配合,不要再伤人了,放过兴州百姓吧!”
他话音刚落,有两人砍翻了周遭护卫,一左一右钳住韩知延的手,他身上喜服被旁人的血浸得愈发猩红,整张脸却彻底失了颜色:“不、不要……不要杀人了……”
一人抬手劈晕了他。
“既然韩明不愿成全这调虎离山之策……”蒙面人眯眼,朝旁人道:“把新娘也带走。”
两只沾血的手猛然探入轿内,粗鲁地拽出瑟瑟发抖的新娘。
不等蒙面有所动作,新娘惊叫一声,头一歪,晕死过去。
蒙面嗤笑:“抓上韩明,去后山。”
……
韩知延瘫在地上悠悠转醒时,他爹韩明正连声哀求眼前的盔甲士兵。
“一座山头而已,为何不能进啊?”
许是徒劳地重复了数遍,他继而又愤慨道,“我儿子儿媳的性命都在他们那群山匪手上,你们为何不肯借兵?”
一列盔甲兵手持长枪,面不改色:“我等只听从节度使之命。”
“镇守在此,不得擅离。”
“你们……你们!”韩明气得发昏,被身侧衙役搀住,“是!是!无论兴州死伤多少,全在我韩明一人肩上!怎么论罪,也说不到你们头上!”
忽然,一柄刀抵在韩知延脖颈前,先前劫人的蒙面弯下腰,凉凉道:“真是稀奇。你们官家人自己先打起架来了。”
“瞧瞧吧,人命真是不如金山值钱。”
鲜血顺着刀刃蜿蜒而下,韩知延却拼命扭头,目光惊慌地搜寻另一身红衣的身影。
在他几步之外,同样一袭喜服的女人瘫倒在地,红盖头静静盖着,悄无声息。
“绮音!”他大叫,又被摁了过去。
“韩明竟真调不动后山驻兵。”蒙面失了兴致,“通知在外候着的兄弟们,直接上山。”
“是!那这两位……”
蒙面抽刀冲向盔甲兵,闻声随意往后瞥了眼:“难道要留着他来治我们的罪么?”
“是。”另一蒙面人低低应了一声,缓慢拔出长剑。
剑光一闪,韩知延冷汗淋漓,再度奋力挣扎,双手并用地爬向新娘。
他伸手抓住女人的手:“绮音,别怕。今日死,你我已结发为夫妻……便……便是至死同衾了……”
寒光落下——
那剑尖竟不偏不倚钉入两人交握的双手前一寸,身后低沉男声温和带笑,却又莫名有股凉意:“该与她死同衾之人,是我。”
“还不松手?”
韩知延愣愣抬头。
身后黑衣男人抬手扯下面罩,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眉目间那层薄薄的清风笑意几乎快凝结成犹如实质的杀意。
“你……你是……”明知不合时宜,韩知延心底一阵发酸,“绮音…他、他是……”
他猛然闭眼:“好。让他带你走。这样……你性命无虞就好了。”
“咳。”女人挣开了他的手。
韩知延心灰意冷,惨然睁眼:“绮音……”
面前一袭喜服的女子骤然掀开红盖头,露出底下一张粉面桃腮的脸,其神情灼灼如火。
“韩少爷,匪人与后山驻军已厮杀起来,让兴州卫兵不要插手。快去韩府找绮音姐,再跟韩大人稳住城中百姓。”
韩知延手足无措地爬起来:“你是?你……你们……”
面前少女所言自然是对兴州百姓有益的决断,他望了眼远处厮杀混战的一片,用力将心吞进肚子里:“好。”
先前那黑衣男人拎着气昏过去的韩明,丢至韩知延面前。
韩知延忙搀起亲爹:“那女侠你们……”
男人冷冷提剑:“与你何干。”
韩知延一噎,忙拖着亲爹走了。
那身刺眼的喜服越走越远,魏子稷心中那口气还没顺下来。
“瑄陵君。”青黛脱下喜袍,从腰间抽出软剑,“如今想夺宝之人都在往山上冲,兴州城内算是安宁了。”
她跃跃欲试也要往山上冲:“要捅穿这座金山可不易,但多给那贪官找点麻烦也是极好的。”
魏子稷道:“节度使手下的援兵很快就到,这群人讨不到什么好。”
青黛叹一声:“真是只手遮天呐。”
言罢,她冲入战局。
魏子稷握剑的手紧了紧,亦提剑跟了上去。
训练有素的军队相当难缠,且在一个时辰之后,援兵就赶到了兴州后山。
夺宝之人闻风而动,四散逃去。
彼时,青黛正被人摁在床边上药。
“瑄陵君……”青黛不习惯地扭动,试图缩回手腕,“小伤而已,晾会儿就痊愈了……”
男人单掌牢牢圈住青黛双腕,低头为她涂药。
那处伤口细如发丝,若不是扒着细看,哪里能发觉?偏偏魏子稷神情漆黑,指腹在几乎看不清的浅痕上反复轻揉。
“……”他不言语,青黛越发觉得这气氛令人脸热,她移开视线,打量起房内构造。
因府中在办喜事,每间厢房的梁柱间都缠着红绸缎,连窗棂上都贴了喜字剪纸,入眼皆是铺天盖地的红。
青黛眼中跳动着红烛的火光,一时神思飘得更远。
有人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忽然,腕上一紧,青黛回神。
半跪在她身前的男人不知何时仰起了脸,他道:“阿青,我再问最后一次。这世道,你当真要管?”
青黛以为魏子稷又要说三年前那句“不要管”,她紧张后撤,双腿猝不及防撞上床沿。
帐顶悬挂的红绸被震得飘然垂落,似一片绯色流云,将二人相隔在朦胧的光影两侧。
青黛沉吟片刻,道:“尽力而为。”
“好。”
魏子稷突然起身撩开红绸,绯色翻飞之际,男人单膝压上床沿,右掌心扣住青黛后颈,不由分说地欺身逼近——
青黛尚未看清眼前一切,一个又急又凶的吻已深深缠上了她嘴唇,将她的气息尽数吞掉。
她半仰着脸,脸色懵然。
眼前红绸如火浪翻涌,青黛颤抖着扭过脸要躲,男人的指尖抵住青黛下颚,强迫她正视自己。
那双一贯含笑的双眼如今异常强势地凝视着她,一寸寸地占有她所有情动。
“阿青,尽力而为可不够。”
“我们纠缠着,一起赴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