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妩一路畅通无阻,来至萧长逸的寝殿,纵使寂如海想拦着些。
奈何上妩身侧有魅阴和近身侍从在,他有心无力。
只能在身后小跑着喊道,“帝姬,使不得,爷现在不便见人……”
上妩懒得与寂如海周旋,眼神犀利,扫向寂如海,吓得寂如海不敢再言。
上妩闯入殿内,见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男人躺在榻上,露在外面的小腿上扎满银针。
许是行针过程太过痛苦,让男人俊美的脸上染了些许汗水。
他薄唇紧抿的样子,让上妩心口一紧,只是下一刻她又恢复如常。
冰冷刺耳的话,硬生生阻止了萧长逸欲要遮挡双腿的动作。
“有什么好遮的,比这更为恶心的东西,本宫也曾见过。”
上妩快步来至床榻旁,伸手一把抓住萧长逸攥着衣襟的手,挑眉得意道,“这双腿,应该好不了了吧?”
上妩直白的目光落在萧长逸腿上,令萧长逸羞愧不已,他苍白无力的脸上尽是绝望。
不等萧长逸反应,上妩神情严肃,语气阴冷道,
“听着,你这条命是本宫的,你若是自个寻死,本宫会让他来陪葬!”
话落之际,上妩瞥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非流。
留非流活着,是她最大的恩赐,依照她的性子,伤她者,她必除之。
“阿妩,这么恨本王,为何不杀了本王?”
萧长逸眼眸一片猩红,一字一句质问出声。
上妩见他一脸的生无可恋,心中顿觉窝火,不就是腿废了吗?
至于活不下去,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有走出来。
马上就是大军开拔的日子,她实在有些等不及,没心情等着他自个调节心情。
今日一并把话撂在这里,心里也能舒服些。
“本宫与渊帝定下的承诺也快要兑现了,你……,应当舍不得本宫一人远赴边关涉险,
摄政王英勇善战,智谋无双,本宫特意求了圣旨,此战摄政王一同前往。”
上妩似是挑衅般,看着萧长逸一张脸变得更加难堪卑微,唇角不自觉露出得意的笑。
萧长逸手指紧扣掌心,万般隐忍,直到掌心处印下丝丝血迹,他才微垂眼眸,下定决心道,
“渊帝为何答应让本王一同前往?”据他所知,渊帝有心将他困在皇城,直到折磨致死。
如今从上妩口中得知渊帝应允此事,萧长逸有些愕然。
很快,上妩轻嗤一声,一席话打消了他的疑虑,
“如今,你就是个废人,待在皇城,渊帝自是不好动手,若是出了皇城,哪怕你死了,也没人能怀疑到他头上,
你说,这个时候,他乐不乐意让你远赴边关?”
上妩欺身上前,与萧长逸离得非常近,她都能感受到萧长逸鼻尖喷洒出来的气息。
萧长逸心口微颤,不过转瞬而逝,一双眼满含讥笑,笃定道,
“我这样糟糕的人,这样一双腿,还让渊帝放心不下,非要斩草除根才罢休。”
自嘲过后,萧长逸眸光暗沉,看着上妩道,
“若是上了战场,怕是只会给你添乱,即便如此,你还依旧带着本王吗?”
萧长逸破罐子破摔,令上妩极为不爽,她单手穿过萧长逸满头墨发,摁着他的脑袋,与之对视道,
“听着,萧长逸,你只是腿废了,不是脑子废了,
能打的人比比皆是,本宫不缺你一个,战神可以是你,同样也可以是别人,正好你身边就有一个。”
上妩意有所指,只是她并未点破,但依照萧长逸的性子,想必知晓她说的是谁。
“你只需退出战场,做本宫身边的幕僚即可,这样,你可听得懂?”
上妩话落,眉眼微挑,她眼眸格外明亮。
萧长逸在想,上妩从前的眼眸皎洁流光,满含星河。
如今的眸子,总是染上一丝让人瞧不懂的暗沉情绪。
这些,皆是他之过。
他来的太迟了,不能提早预判一切,更不能替以前的萧长逸抉择。
当初他一碗堕胎药,算是断了上妩最后一丝希望。
像上妩这样的人,自幼不受帝后喜爱,被所有人无视,她内心该有多孤独。
一个人活在世上,所谓的血亲无一不是厌弃她。
形单影只的她,怎会不渴望在世间留下一个拥有自己血脉的孩子。
是他,硬生生碾碎了她的梦。
即便是有天大的理由,但也终究是伤了她。
所以,他才会一再容忍上妩的脾气。
但他却想不通一件事,正好趁着今日想要问清楚,也好让自己安心。
“阿妩,你……,为何要那样做?我知你不会无缘无故……”
“什么叫无缘无故,萧长逸,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本宫做事全凭心情,若不是渊帝前边把你惩治一番,本宫又岂会有机会设计你入青云馆?
我想,你若是脏了,怕是受不了让人靠近你,而你这双腿自是就这样废了。”
“成为废人的你,有什么资格活在人前,本宫活在污泥之中,本宫自当也叫你尝一下这般滋味?”
在殿外听了好久的三七,忍不住走进来,开口道,“阿妩,礼尚往来不是这样算的?”
“阿逸纵使有错,可他从未想要毁了你,可你呢?
把他给毁了,他本是姣中月,天上云,你一声令下,硬生生把他拽进污泥里,阿妩,你不愧疚吗?”
阿妩,你不愧疚吗?
一句话似有魔力般,一遍又一遍重复在上妩耳旁。
愧疚?
上妩心中自嘲,她当然会愧疚,会后悔。
每当午夜梦回之际,她都会记起与萧长逸在清柳村的日子。
醒来后,忍不住想要跑进萧长逸怀里,和他撒娇,“夫君,阿妩好想你,想吃你做的饭了。”
可惜,这些都是痴心妄想,萧长逸喂她堕胎药时的凉薄模样始终刻印在她脑海里,令她恨之入骨。
有句话说的对,这世间,唯爱与恨最难抉择与分辨。
如今她,便是这般。
可是,她不能心软,她必须登上那个位子,而这条路上,必须保证她身边的人绝对忠诚。
萧长逸这样一个人,不管是智谋,还是他手中的麒麟军,都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她必须收入囊中。
如今的他,双腿尽废,若是还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与她对抗。
她不介意再把他往更深处推过去,直到他屈服,甘愿成为她手中的刀为止。
是的,上妩想的清楚,渊帝手中都有趁手的刀,她未尝不可。
她相信,萧长逸这把刀,会是无坚不摧的存在。
听到上妩的解释,萧长逸一颗心跌入谷底。
他用力甩开上妩,别过脸,不再看上妩一眼。
男人隐藏在左侧的面容上,一颗泪滑落下来,滴在手掌上。
他一直都很坚强,自打父王为黎民苍生赴死,母妃为此殉情后,再不曾掉过泪。
什么苦,什么难,他都会咬牙挺过去。
可是在这一刻,他的心好难受,快要窒息了。
上妩被萧长逸甩开,差点没站稳,好在魅阴及时扶住她。
她余光扫向萧长逸那只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臂,似是不耐烦道,
“以后不要再受伤,你的伤都会同等出现在本宫身上,本宫怕疼。”
非流最清楚不过,萧长逸手臂之所以受伤,是因为他太要强了。
明明知道自己站不起来,还非要去试,因为重心不稳,这才让手臂重重磕在香炉上,流血不止。
可这些,上妩不会听的,她怕是会以为萧长逸在寻死轻生。
萧长逸又无心解释,他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
不多时,上妩复又吩咐一旁的寂如海,“为防止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本宫这几日住在王府。”
寂如海小心应付,先是看了眼坐在榻上的王爷,见他没反应,又看了眼旁边默不作声的非流。
非流朝他点头示意,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语气恭敬道,“不知帝姬要住在……”
上妩似是不经意间打断寂如海的话,“不用麻烦,住在隔壁就行。”
“好好好。”寂如海连声应下,转一瞬,才察觉不对,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隔壁?”
“嗯。”上妩很是配合的点了下头,那小表情十分呆萌。
彦嬷嬷最先看不下去,在一旁提点上妩道,“帝姬,恐有不妥,毕竟您已成亲,还是要避讳着些的。”
上妩似是嘲弄般,看着萧长逸,回了句,“嬷嬷多虑了,本宫与摄政王只有叔侄情分,别的再无什么。”
几人劝说无果,最终上妩还是住了下来,她在轩澈院有自己休息的地方。
当初,她离开摄政王府,嫁去扶余陆氏后,萧长逸也未曾让人动那间侧殿。
则是吩咐寂如海叫人洒扫,后来洒扫侧殿的侍女每日进来洒扫一番。
如今,正好能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