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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Samuel相处越久,我们的生活也几乎形成了一种默契。每天从学院下班后,我们都会一起骑自行车回家。他总是坚持把我先送到家楼下,再调转车头自己骑回去。起初我以为他家就在附近,直到某个周末,我第一次去了他家。

原来,他住在English Gardern边的Liebergesellstra?e,一栋带着露台的高级公寓,窗外就是一片碧绿的草坪,可以看见花园里的湖泊。

我才知道,原来他家离我家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从我家骑过去要将近一个小时。我的视线在进门瞬间就被他的布偶猫吸引——毛茸茸的、蓝眼睛,极度粘人。我刚坐下,它就跳到我腿上打呼噜。

我抱住了猫,忍不住笑着问他:“你为什么跟我说顺路?明明这么远。”

他愣了下,手里正倒咖啡,抬眼看我,眼神里有一丝狡黠:“我说顺路,是因为…对我来说,很顺路,并不麻烦……”

话停在这里,他没再继续,我更没有追问。

后来相处久了,我渐渐知道了他的家庭情况。他来自斯图加特,父亲是斯图加特大学机械工程学院的教授,母亲是西门子高管。他还有一个妹妹,比他小六岁,在维也纳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读书,学大提琴。

我心里清楚,我们的家境也有着天壤之别,但奇怪的是,和他在一起,从来不会像和程渲那样,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和Samuel相处,一切都自然,轻松,就像…和Iseylia共处。我想,所谓差距,并不一定意味着隔阂。

十月末,慕尼黑突然降温,进入冬天,清晨的雾像薄纱一样罩在施瓦宾的屋檐上。我提前四十分钟到学院,跑ESo服务器上的光谱立方体。

我给Samuel发消息:【昨晚的非LtE修正我把β-escape换成Sobolev近似,转移速度快不少。今天可以叠q-map看不稳定环。】

不到半分钟,他回:【十分钟后到,还是热卡布奇诺?】

【不,好困,今天要加冰美式,超大杯】。

果然,十分钟后他推门进来,肩头还带着细雨,递给我一杯冰美式,一杯热卡布奇诺,还有两个最新出炉的berliner。我们俯身在同一台屏幕前,肩膀几乎要碰在一起。

“toomre q在1附近有个窄环,和SIdm冷却曲线吻合。”我轻声说。

“放宽mcmc的先验上限,看质量谱的尾部。”他低声回应。

“嗯。”我照做,记录新的数据。

晚上,我们一起修改IAAc的报告,他改我的图,换配色、加误差条,让ppt顺眼到极致。

“这样观众的注意力会留给你,而不是花在图上。”他说。

我脱口而出:“那你会留给我多少注意力?”

他愣了愣,笑起来:“全部。”

我低下头,耳朵热得发烫。

夜深走出学院,他照例把我送到公交站。风凉得厉害,我把围巾往上提。他忽然轻声对我说:“Natta跟我说,你拿到了Iseylia教授的博士录取通知书。”

我点点头,唇角微微弯起:“嗯,研究生一毕业,我就会以博士学生的身份,继续留在这里。”

Samuel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光亮,随即轻声说:“太好了。”

听到这句话时,我心口像被微风吹过一样,泛起一阵温热。原来,他也在意我是否会留下,会在意以后我还能不能和他一起在同一个实验室里,继续合作、继续在会议前熬夜改图、继续在清晨的走廊里喝咖啡讨论曲线。

我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盯着脚下交错的影子,心里暗暗笑了笑。

然而,这种平静的生活里,却总是会被突然打断。

譬如周五的下午,我终于提前结束工作,想提前下班,就收到了程渲的微信。

【遥遥,今晚一起吃饭吗?我在ESo的办公室门口。】

我立刻回:【不方便。】

他很快又发:【那明天?后天?我想跟你请教一下ALmA的后处理。你喜欢吃什么我都可以。要不要去巴黎?巴黎有一家特别好吃的怀石料理,特别正宗。】

我揉了揉眉心,决定冷处理:【我都要加班。】

可消息没有停。上班前、午休、晚上十一点,他像设了闹钟似的准时“报到”。措辞温和,姿态也不算冒犯——只是频率实在太高,让我不安。我没有回,第二天他人已经在我们组门口,拿着两杯热巧和一个萨赫蛋糕。

“给你,补糖。”他笑得很灿烂,“你看起来像没睡够。”

我只好接过,又把东西放到公用茶水间:“谢谢,但以后别这样。我不吃甜的。”

“啊?”他怔了一下,很快又笑,“那我下次换成美式。”

我几乎笑不出来。碍着Iseylia的面子,我不能太冷,也不愿对他发火,于是能躲就躲,能回“忙”就回“忙”。可他并不死心,甚至拐弯抹角,从和我关系好的同学问到安歌仪,再问到Iseylia。

就连歌仪也常常调侃我:“程渲多好啊,长得帅,又有钱,还是Iseylia的小叔子,追了你这么久。遥遥,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你喜欢你去。”我默默打字,没有回应她的调侃。

魏修远也不免在背后阴阳怪气我:“女人读书不也是为了能有个好学历,跨越阶级,就像Iseylia,有的人就别摆架子了。”

而我直接把手边程渲刚拿给我的滚烫热美式泼在了他脸上,留下一句:“傻逼。”

然而,我没想到,程渲竟然真的会去麻烦Iseylia。

某次在科隆的seminar,Iseylia突然在晚上敲响了我的房门,她没戴眼镜,穿着休闲t恤短裤,笑着问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喝一杯吗?”

我们坐在莱茵河畔,她点了两杯鸡尾酒,忽然开口问我,语气小心:“遥遥,程渲让我转一句话,他说…他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如果你不想回答,我现在就替你回绝他。”

我看着她,忽然松了一口气。“我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

“他是不错的人,”我认真地把每个字吐清楚。

“但我不喜欢他,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单纯的,不喜欢。我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性格也不合适。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小镇做题家,我不需要,也不想被男人照顾,更不想被打扰。我不想谈恋爱,更不想找男朋友。如果真的要恋爱,我喜欢我和那个人可以,相互尊重、互相成就。”

Iseylia听完,点点头,没有追问。“好,我明白了。别担心,我会让阿澈去和他讲清楚。”

她说到做到。几天后,程渲像忽然换了频道,消息不再轰炸,见了我也只说“早”,我终于放松了些。

傍晚6点,我和Iseylia一起去学生餐厅吃晚饭。

餐厅挤满了人,我们都觉得很庆幸,买到了最后一只烤鸡。我们刚坐下没两分钟,就看见程渲从门口走进来,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子——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她穿焦糖色长大衣,里面是象牙白缎面短裙,脚上是红色细跟短靴。最醒目的是手腕拎着的那只亮黄色爱马仕鳄鱼皮birkin,颜色鲜到像一块彩糖。她抬手撩头发时,耳边一串钻石耳坠闪了一下,整个人像一株张扬的花。

“哎,大嫂!”程渲拉着女孩的手朝我们跑过来,向Iseylia打招呼,“大嫂,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方伊珞。”

那女孩立刻上下打量着Iseylia,目光带着夸张的审视,笑得很灿烂,“你好你好!原来你就是——”她声音一抬,“——程澈的老婆!”

餐厅安静了一瞬,几张桌子的人下意识抬头。我看见Iseylia的笑容极轻,眼里含着礼貌和疏离,“你好。”

我低头喝汤,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咩啊,看见Iseylia这么杰出的物理学家,竟然只把她当作某个人的老婆,怎么会有这么不尊重人又没眼力见的人,果然,“娇妻”才适合“少爷”。

程渲却满脸得意,像是成绩被老师夸了:“我女朋友想来看看我们的食堂,就碰到你了,太巧了!大嫂,你和我哥有时间吗?我想带伊珞去你们家吃饭,可以吗?”

“我们都没时间。”Iseylia淡淡道,点点头,“带着女朋友去外面吃吧,我给你钱。”

“没事没事。”程渲还是笑着,她身边的女孩子却一直看着我,看得我有些蒙,不懂她看我干嘛,看我身上的最新款the north face冲锋衣还是看我因为三天没睡觉重的像营养不良的黑眼圈。

他对Iseylia说:“我哥给我钱了,大嫂,我们先走了,拜拜。”

Iseylia小声跟我说,让我不用计较,我笑笑,只对她说,我觉得那个女孩不尊重她。

她失笑,目光柔下去:“没事。”

顿了顿,又看我,“随便他们吧,我不在乎。至少,他没有再打扰你。”

我点头,忽然觉得肩上的石头落了地。复杂的人际关系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我讨厌在墙缝里喘气。现在好了,墙塌了,我可以回我的实验台。

3月20日,苏黎世的天空湛蓝得像一块琉璃,雪山的白线在远方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春风虽然吹来,但空气里仍带着冬天未散的冷意。

婚礼当天,在Iseylia家里的客厅,Lucille带着一贯温婉的笑容,把我介绍给程澈的父母和亲戚朋友:“这是司遥,Artemis,颂颂的研究助理。”

话音刚落,程渲笑着插嘴:“还是我的同学呢,是我们专业成绩第一的大学霸!”

程澈的父母互视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明了。显然,程渲应该和他们提起过我。

程渲的母亲立刻上前,拉住我的手,笑容温柔得近乎让人心颤:“遥遥,多谢你一直照顾阿渲。他这个人啊,心思总不在学习上,好在现在学乖了。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女朋友,也都断了来往。这些年,要不是阿澈和颂颂,也要不是你在学习上的帮助,他可能早就荒废了。”

她的眼神很真诚,话语却带着几分深意。随后她轻声又道:“等以后有空的时候,一定来我们慕尼黑的家玩。阿姨给你做饭,不管是中餐、西餐,还是甜点都行。你喜欢吃什么呀?颂颂说你是广东人,是不是喜欢吃粤菜?阿姨可以专门去学。”

我微微愣了一瞬,赶紧回以礼貌的笑:“阿姨,谢谢您,其实我和阿渲只是同学,互相帮忙。他人很好,也帮了我不少忙。”

程渲的母亲像是没听见,只一味温柔地点头:“好孩子,真好呀,不愧是颂颂的得意门生,要是阿渲有你一半认真,我就要烧高香了。”

我客气的回应,程渲的父亲也和我聊了几句,我抬眼看了看他,很儒雅的中年男人,神情沉稳,话不多,却自带一种威严与挺拔的气度。我忽然在心底感叹:怪不得程澈和程渲都那么阳光,他们的家庭确实很温暖。

接亲环节人不多,但还是很热闹,程澈精准回答出了伴娘的所有提问,最后Iseylia却忽然出了一道题:“算一下Rosey彗星到地球轨道的时间,很简单。”

程澈和程渲对视一眼,皱着眉,一会儿挠头,一会儿笑场,却怎么也算不出来。

我站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这么简单的题怎么会算不出来….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我来吧。”

我拿起笔,把过程简洁明了地告诉了程澈,他很快得出了结论。

Iseylia的好朋友,另一个伴娘筠佳姐姐立刻起哄:“好厉害!程澈!快点!红包加倍!”笑声中,程澈和程渲一起往我手里多塞了好几个鼓鼓的红包。

程渲也笑着对我喊:“大佬救命!以后考试也能帮我算就好了!”

我抿唇一笑,没理会他。

婚礼仪式结束后,晚会灯火通明,舞池里音乐震耳,另一边的几张桌子上正有人热烈地打德州和桥牌。我端着饮料,手机忽然震动。

【实验结果错误。】是ESo同事的消息。

我猛地一怔,心跳顿时加快,立刻打开电脑。屏幕上满是红色的error,残差曲线偏离严重,冷却函数的修正部分数值异常。那一刻,我甚至觉得呼吸停了半拍。——如果不马上修改,整个数据集可能需要重做,意味着至少两周的进度全毁。

Iseylia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看了一眼屏幕,眼神一瞬锐利,随即镇定开口:“这里和这里,数值输入错了。你需要立刻修正,不然后面不能进行下去。”

她转头看我,柔声说:“我让司机送你去。”

我慌忙摇头:“不用了,professor。现在还有直达火车,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却淡淡一笑:“不麻烦。这里离车站不近,火车太慢了。如果你不想麻烦司机,那我让他送你去火车站。”

我正要点头答应,程渲忽然走过来,笑嘻嘻地打断:“大嫂,Artemis,怎么了?要提前走吗?一会还有烟花呢,看完再走吧。”

“谢谢。”我收好电脑,淡声道,“我的实验出了问题,必须回去修改。”

“我送你。”他几乎没犹豫,直接拿过我的包往外走,“火车两个多小时呢,太慢了。我开车送你,一个小时就到。”

“不用了,太麻烦你了。”我快步追上。

“不麻烦。”他依旧笑得轻快,“我正好也想走。你帮我跟爸妈说,我和你一个组,要回去改实验。不然待在太无聊了。”

Iseylia看着我,认真道:“就让他送你吧,你的数据必须立刻改,不然后面很麻烦。”

我只好点头:“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程渲随后去找了程澈和Iseylia的管家拿车钥匙,F管家恭敬地把他带到门边的柜子前,低声问:“好的,程先生,您要开哪辆?”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在心里冒出个问号:开哪辆?——难道还有很多辆?

程渲不假思索地回答:“随便,最快的。”

Filbert沉稳地点头,从柜子里取出一枚法拉利的钥匙。

跟着他走进车库时,我几乎屏住了呼吸。那一抹银色车身,在昏黄灯光下闪着金属光泽,空气里甚至有汽油和橡胶混合的热气味道。

“我靠!”程渲眼睛一亮,像个拿到玩具的小男孩,“我哥什么时候买的812c?!居然一点都没跟我说过!”

Filbert平静地解释:“这是Iseylia教授的,她说让您随便用。”

“天啊,好帅啊……”程渲绕着车子走了两圈,手指轻轻划过车门,“我也想买,可惜我爸不给钱。不过今天他心情好,晚点我再去试试运气。”

我站在原地,抱着电脑包,满脑子只想:数据、实验、残差曲线,实在没心情听他感叹这些车子的事。

“要不,”我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好了……”

程渲才猛然回过神,立刻拍开车门:“不行,火车太慢了!我带你回去。”

引擎轰鸣的瞬间,整个车库都震了一下。

车子驶上高速,夜色飞速从两侧倒退。指针很快蹿过200,又直逼300。

我死死抓着安全带,喉咙一紧,终于忍不住喊:“可以…开慢一点吗?!”

引擎声吵的我耳朵发疼,我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实验很重要,可我还不想死在今天晚上。

程渲却笑得轻快:“放心啦,我开车技术很好!”

说完,他松了松油门,但还是在200码以上,不到一小时,我们就已经回到了慕尼黑市区。

路过marienplatz,灯火通明,车流拥堵。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程渲转头看我,笑嘻嘻地开口:“遥遥,嘿嘿,你拿了多少红包?”

我愣了下,随口答:“没数…十几个吧。”

“羡慕啊!”他叹了一声,语气却带着调侃,“早知道我也当伴娘了。我和凌屿琛、子朗昨晚包了一整夜。我哥说,最少2000瑞郎,最大的两个放了1万,如果你拿到了,得请我吃饭啊。”

我瞪大眼睛,整个人一瞬间都被震住。十几个红包,意味着我手里可能攥着一笔远远超出工资的巨款。心口怦怦直跳,声音却尽量保持平静:“……好,谢谢你送我回学校。”

车子渐渐驶近学院,夜色静谧。程渲忽然收了笑,语气认真:“我和伊珞分手了。爸妈不同意。”

我“哦”了一声,没多问。

“不是因为家境。”他顿了顿,眼神望向前方的红灯,“我爸妈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他们是觉得,伊珞没有自己的追求。我妈很喜欢你。”

我抿了抿唇,低声道:“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那种家里宠着长大的小少爷?爸妈、我哥,全都对我百依百顺?”

我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不是的。”他轻笑了一下,却带着几分苦涩,“在家里,不管我做什么,都比不上我哥。不只是我爸、爷爷奶奶,就连我妈……也更喜欢他。所以我常常想,算了吧,我也没必要努力,反正我永远都比不过他。”

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有些怔住,默默地说:“可是你没必要和师公去比较,你们是亲兄弟,他对你也很好,你们本身就是不同的,比来比起又有什么意思…你说你爸妈偏心…”

我轻叹一声,看向车窗外:“天下没有不偏心的父母,你爸妈,至少对你很好。”

和我相比,他已经幸运太多。他说父母对他不如哥哥好,可他还是可以拿着无限额度的信用卡随便刷,可以每天开着迈凯伦上下学。

“我能跟你说个秘密吗?”他问。

我没开口,他便自己接下去:“我妈,不是我哥的亲妈。我爸之前的妻子,才是。我哥七岁的时候,她因为乳腺癌去世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心口。我很意外,因为婚礼上,我看着程渲母亲对师公和Iseylia的关心,完全看不出,他们竟然不是亲母子。

“我妈和我爸谈恋爱的时候,不知道他结婚了。等她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快出生了……她想打了孩子,和我爸分手,但已经怀孕八个月,根本不能打胎,所以我出生了。一年后,我哥的妈妈去世,又过了一年,我爸才和我妈结婚。她本来不愿意的,但也没办法。她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哥,我也是。我常常想,我本来就不该出生,如果没有我和我妈,我哥会更幸福。”

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所以,我爸妈结婚前签了婚前协议。家里的钱,包括公司,以后都是我哥的。我和我妈,都没有继承权。”

我整个人僵在副驾驶座上,电脑包压在膝盖上,手指冰冷。心里翻涌出复杂的情绪——震惊、不知所措,还有一种淡淡的心酸。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着说:“你不用安慰我,我不觉得不公平。本来这些就该是我哥的。璞华能有今天,多亏了我哥的妈妈留下的设计图,多亏了她,我爸才能拿到普利兹克奖,公司才能出名。而且,我哥对我真的很好。我现在有的,都是他给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嗯……你已经很幸福了,不像我。”

于是,我也简单说了自己的家庭故事,“……你比我幸运,至少你的家人是爱你的。”

他静静听着,最后笑道:“是啊,我知道,和大部分人比起来,我已经太幸运了。我爸妈虽然偏心我哥吧,也不亏待我,我哥就更别说了,我要什么他都给,我之前一个月把他给我的卡刷了四十多万欧元,他什么都没说,我妈骂我的时候还帮我挡着。只是奶奶一直看不起我妈,也不喜欢我。”

他忽然换了话题:“今天你注意到凌屿琛了吗?我大嫂没血缘的表弟。”

我回忆起那个身影:黑色西装,挺拔矜贵,眼尾带着一颗泪痣,容貌俊美,和Iseylia有几分神似。

“嗯……他和professor长得有点像。”

“他爸是君平律所的主任,也是我爸的好朋友。”程渲淡淡地说,“我们从小就是朋友。他现在在宾大读金融。”

我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

他苦笑一声,语气压低:“可他妈妈,不许我和他一起玩。她说我是小三的孩子,小娘养的。我小时候去他们家,偷听到她的原话……”

我的心口一紧,忍不住低声:“不是的。你说过你妈妈不知道,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我能看出来,她对师公很好,Iseylia也很喜欢她。当年的事,不是她的错,她不该背负骂名,她才是受害者。唯一有错的,是你爸,还有那个骂你妈妈的人。”

他安静地看了我一眼,笑意忽然有点真:“所以,我很喜欢你。”

我怔了怔,随即轻轻摇头:“但是我不喜欢你。”

车子停在学院门口,夜风扑面而来。我抱紧电脑包,认真地说:“程渲,你很好,但我对你真的没有感觉。你可能以为我们不能在一起是因为家境差距,但我发现,不是这样。我和Iseylia之间的差距更大,可是和她相处,我依旧觉得很舒服,很轻松。只是我们两个,不合适。”

我顿了顿,声音更轻:“你很好,你值得真正爱你的人。”

他苦笑了一下,眼神里有一丝落寞:“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我。”

我抿唇,轻声:“抱歉。谢谢你送我。早点回家吧,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好吧,再见。”他低声回应。

我转身快步走进校门,直奔实验室,身后,法拉利的引擎声呼啸而去,带起一地落叶。

我一路小跑回到学院,推开实验室的门,冷白色灯光亮起,空气里还是熟悉的酒精味和风扇的嗡鸣。我脱下礼服换上白大褂,开机连上ESo的远程节点,直奔那组出问题的数据。

屏幕上满是光谱和曲线,我很快发现,昨晚的模型参数里有几个地方不对:本底温度设定得过低,速度梯度却被偷懒地写成常数。难怪冷却函数的结果和模拟完全对不上。

我一边调参数,一边回想Iseylia在婚礼前对我说的那些提醒,她总是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

随着脚本重新跑起来,进度条一点点攀升,我几乎屏住呼吸。十几分钟后,残差面板终于平滑下来,异常的尖刺消失,新的q-map生成,一条清晰的不稳定环在屏幕上显现出来,和我们之前推导的曲线几乎完美重合。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实验救回来了,不用重做了。

回家时,已经快十二点半。意外的是,林蔚然也刚好在家。她留在LmU读博,医学博士四个字,意味着她几乎没有休息日。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我们已经一个多礼拜没有见过面。

客厅的灯暖融融地亮着,她窝在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薯片。听见门响,她探出头看我:“伴娘回来了,婚礼怎么样?”

我把电脑放下,换鞋的时候简单说了一下婚礼的过程,又从包里拿出喜糖和伴手礼,递到她手上,笑道:“给你,你的程澈哥哥的喜糖。”

“痴线……”林蔚然笑着骂了一句,伸手接过,“我该高兴吗?”

“随便你咯。”我摊摊手。

她随手拆开那盒喜糖,blondel的手工巧克力礼盒,我们平时只有发薪日才舍得买两颗犒劳自己,她当即掰出一颗黑松露巧克力放进嘴里,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好好吃……”

我点点头:“嗯,Iseylia给了我好多。”

她又打开伴手礼盒,里面是一条mikimoto margarita钻石珍珠手链,还有一整套La prairie白鱼子酱护肤品,一只香奈儿的卡包,以及一瓶Le Labo柏林限定香水。

林蔚然瞪大眼,半天没说话,最后憋出一句:“你是不是发财了?他们能不能多结几次?”

我忍不住笑出声:“你会被我师公扔进他家门口的湖里喂天鹅。”

她“切”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礼物一件件摆好,嘴角掩不住笑意。

回到自己房间,我终于安静下来,把白天收到的红包一个个打开,足足有三万两千瑞郎。厚厚一叠钞票放在桌上,我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片刻,还是给Iseylia发了条消息,想把红包还给她。

很快,她回了:【不用。你师公说了,这是给你的红包,希望你学业顺利。今天太辛苦你啦。实验解决了吗?】

我握着手机,忍不住笑了,回复:【谢谢professor,很顺利。】

那一刻,心底的疲惫忽然变得轻盈。于是,我又悄悄上网,买下了一幅Iseylia喜欢的现代派画家最新的作品——《夏天》,准备作为自己的新婚礼物,送给她和程澈。

同时,我也给程渲发了信息:【等你有空的时候,我请你吃饭,今天谢谢你。】

不到两分钟,他就回:【随时都有空。】

我盯着屏幕,摇摇头,笑了笑,关掉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