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逐渐西斜，把教学楼的影子逐渐拉长，覆盖了原本青草遍地的球场和橙红色跑道，像是缓缓起身的怪物，遮住了光芒，将阴影投向了人间。
校园太大的坏处就是，等两人到的时候，警察和救护车都到了。
围观的学生被层层疏散又聚拢，黄色的警戒线拉起，将阴影围住，夕阳照射下，在地面上拉出一道倾斜的影子。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匆匆跑来，出警的警察皱着眉，缓缓叹了口气。
龙谨枫跟在老婆身后，抬腿跨过警戒线，看着出警的警察略略挑眉：
“呦呵，老陈。现在这种自杀性跳楼的案子，怎么都放市分局出警了？”
秦银落侧头看向那边医护人员中间正被极力抢救呼唤的孩子。
正午阳光的炙热逐渐褪去，阴凉缓缓从地下反渗上来，夕阳西下，最后那点余温慢慢自那个摔落地面上的身影上剥落，只剩阴影笼罩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校服的碎片混着暗红的血迹粘在水泥地上，头发结成一缕缕，带着泥土的黄和脑浆的白，身体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手指还保持着半蜷的姿势，指甲缝里嵌着草屑。
血从身下漫开，像一条条蜿蜒爬行的蛇，透过地砖的缝隙，侵湿了旁边斑块掉落的橡皮擦…
秦银落安静的看着医护人员小心的检查…
这孩子跳楼的时候，脸部朝下优先着地，摔的已然分不清五官。
龙谨枫安静的站在旁边看着，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完了。”
医疗队带队的医生站起来，冲着陈队摇了摇头。
陈队叹了口气，抬手吩咐旁边的警察：
“联系下孩子的家属，然后几个人上楼上看一眼，法医来验尸。”
秦银落眉心微蹙，安静的看着满身血污的孩子，片刻后沉下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了教学楼的楼顶…
太阳已经逐渐西沉，只在教学楼顶处留下半面红妆…
身后几个围观的学生正叽叽喳喳的小声说话：
“又一个跳楼的…”
“那咱们应该又能放假了吧？”
“怎么可能，快高考了有个人跳楼而已，每年因为这个跳楼的人还少吗…”
“哎，前两天隔壁班还有人退学呢…”
“退学？”
“他疯了吧…”
龙谨枫眉头缓缓皱起，片刻后又慢慢撇开目光…
“又？”秦银落缓缓回头看向身后捂着眼睛的夜砚秋：
“很多人跳楼吗？”
夜砚秋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无奈的摊开：
“那太多了，哪年高考没几个人跳楼？”
“有时候也不知道这教育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好像是上学是因为其他人都上学，上班也是因为看其他人都上班，所以我们也上…”
“这有人跳楼了，我们甚至觉得考试压力这么大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看别人退学，我们却觉得他疯了。”
“是不是乍一听还觉得没毛病？但是仔细一想，这才是疯了吧。”
“语文答题有模板，数学解题有模板，英语回答有模板，物化地，政史生；
文科分点分条例，理科写解套分析。”
“有时候想想，我们和当年的八股文有什么区别？”
夜砚秋背过身不去看地上同龄人的惨状，只是仰头安静的看着天空的半轮红日：
“教育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千万人过独木桥，但是到了对岸难道就有真正的赢家了吗…”
龙谨枫安静的看着法医拎着外勤向大步走向，孩子已经慢慢变凉的身体，安静的半合上眼：
“东亚小孩对死亡最顶级的期待，就是想象一群欺负过他的人，抑或是父母跪在尸体面前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死亡对他们来说不是一场解脱，而是一场扭曲的复仇。”
法医助理小心的搜寻了一下死者身上的东西…
孩子紧握蜷缩的手中，有一张染血的字条，字条看起来很新，应该是近期刚写的，上面只有一行数字…
“陈队。”法医助理小心的把字条夹进物证袋，站起来走向这边：
“死者手里有一张字条，看起来像是电话号码。”
陈队拿过来对光看了半天，勉强看清那张攥的皱皱巴巴被血浸透的纸张上的数字到底是什么，拎出自己的手机拨了号：
“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副队：“还没有，目前没有人指认，孩子身上也没带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信息…”
下一秒！
秦银落口袋中手机骤然响起，他从死者身上收回目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备注
——市分局陈队。
空气仿若静止，龙谨枫骤然意识到了什么，倏然抬头看向水泥地面上那个血肉模糊鲜血纵横的身影。
这么多年来，秦银落第一次手发着抖，近乎侥幸般的接起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市分局…”
一道声音分别从两个位置传来，一个来自于手机听筒，另一个就站在不远处。
就像闸刀凌空落下，一瞬间遍体生寒，秦银落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慢慢闭了闭眼…
陈队闻声看过来，目瞪口呆：“我糙…？”
秦银落慢慢抬手，指关节抵住眉心，用力到指尖泛白：
“这是李丞睿…”
“上午刚救下来的那个孩子…”
所有的情绪很快沉淀，龙谨枫深吸一口气，帮老婆把头发扎起来：
“上午我们走了之后发生什么？”
陈队安静的看着水泥地上血肉模糊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也没什么，其实早就想到了，很有可能是这种结果…”
“上午那两口子打完架之后下来，一人给了孩子一巴掌，当时看他们两口子哭着跑下来扑向孩子，我们以为是来安慰孩子的，没设防没拦住…”
秦银落目光扫过李丞睿血迹斑斑的校服，又慢慢仰头看向上方，突然开口：
“龙谨枫。”
龙谨枫应了一声：“怎么了，宝宝？”
秦银落：“今天风速多少？”
龙谨枫抬手感受了片刻，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就咱们站的位置，大概是11公里每小时，南西南风…”
“手机的气象显示是12公里每小时南西南风。“
秦银落眉头微簇，慢慢从墙根开始，一步步走到李丞睿身边，又折返回来：
“陈队！”
陈队皱眉示意那边的警察疏散学生，闻声回头：
“怎么了秦老大？”
龙谨枫安静的算着老婆的步幅和步数，又慢慢抬眼看了眼楼的高度：
“不对劲…”
秦银落厉声低喝：“带人把楼封了，不管老师学生，一个都不能放，让人去调顶楼的监控。”
与此同时，法医站起来抬手摘掉手套：
“死者生前遭受过外界伤害，身上有些伤，不是跳楼造成的。”
猜想得到验证，秦银落双目虚眯，转身大步向教学楼内走去：
“今天的风向和教学楼的走向平行，李承瑞摔下来的位置，距离教学楼太远了…”
陈队立刻示意身后的警察封锁现场，远远喊了一声：“啥？”
龙谨枫转身大步跟在老婆身后：
“也就是说，他掉下来的时候有一个横向的加速度，这个速度并不属于他自己…
——他是被人推下来的…”
“手里握着那张号码，是他想要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