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不见,少女像抽条的柳枝,生根发芽,如今一瞧,已是亭亭玉立的模样。
她来到了上次那个与“颜慕”同在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里,碎星首次遇见那可怖的红衣戏子。
秋月寻着一块石头坐下来,身旁的手轻轻摆弄着路边的狗尾巴草。
“也不知道今天红衣姐姐来不来?”
她的双腿晃悠悠的,表面上俨然是一个天真无邪,正值青春的少女。
忽的,秋月那双眼睛里似乎闪烁着红光,头直勾勾的朝着碎星的方向看了过来。
正好与碎星对上了一瞬。
被发现了?!
回过头的碎星背后满是冷汗,因为急促的心跳在缓慢的喘气之下显得突兀。
她的脚步声在逼近。
“你也是那个新娘子吗?”
秋月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碎星却听见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是秋月吗?”
凌冽冷情的声线像是冰山下的一朵雪莲,只是单单听起来便觉其中所蕴含的是那不可一世的孤傲以及威势。
碎星又悄咪咪探出头。
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伫立在秋月之前,将她的身影完完全全的挡住了。
那黑衣女子穿着修身衣物,勾勒出姣好的身材,凹凸有致。
大腿上别着两道匕首,隐隐泛着寒光。
最独特的是那一身气质,孤高冷然,像是黑夜中独行的狼。
女子固然美貌,可碎星却明显的能感觉到她身上应该沾染过许多人命。
这是“红嫁衣”带给他独有的直觉。
碎星认出来了,这是那天在河神祭祀大闹的宫月明。
她怎么也会在这里?!
下一秒两人的对话更是吸引了他。
“你还没回答我呢?”秋月的娇蛮声传来。
许是镇子里的人对于秋月都是顶好,除了严肃的父亲和偶尔搭理她的“颜慕”,她自小就生活在一个蜜罐之中。
可这蜜罐是外表包裹着糖果的毒霜。
他们什么目的,碎星也不难猜到。
只是可惜了,这个正值青春豆蔻的少女。
“你想成为河神的新娘吗?”
宫月明问的这句话实在令人疑惑。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才不要嫁给河神呢。”
说着,她还做了个鬼脸。
“你怎么和父亲他们一样讨厌。”
少女娇艳明媚,身上生机力满满,从树枝倾斜下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静谧美好。
完全不像是能在惊悚游戏里出现的人物。
宫月明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晃神。
她忽然从空间中拿出之前曾经获得的一个道具,递给她。
“给你。”
那是一支漂亮的簪子。
簪首的海棠花栩栩如生,花瓣的纹理清晰可见,仿佛用最纤细的笔触精心描绘而成。
银丝的缠绕工艺精湛,每一圈都紧密相连,却又层次分明,琉璃珠的紫色并非单一色调,而是由浅至深渐变。
在阳光下,那只花簪就像是眼前漂亮的少女,同样散发着朝气。
将簪子递出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秋月好像从眼前人冷漠的外表下感觉到死寂般的难过与怜惜。
她对于情绪的感觉很是敏感。
镇子上的外来者游客们接近她似乎总是带点说不明的目的。
有厌烦,忌惮,害怕......
这些负面情绪让她很不舒服。
就连小镇上的人她也不怎么亲近,她总觉得那是虚假的善意。
她对于宫月明只是个陌生人,可她却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久违的真实。
“你为什么要给我?”
“想送就送了,哪来那么多理由。我只是觉得,这只簪子很适合你。”
这只簪子是宫月明自打进入惊悚游戏便是一直陪着她,对于她有着非凡的意义。
同时也是一件S级道具。
秋月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终归有些少女心性,自然是喜欢这种漂亮的事物。
镇子上几乎没有同龄的少女,就连同龄人也是少有。
这让她也很是苦恼。
不过秋月并未细究。
也正是这件簪子,让她对眼前的宫月明好感度砰砰上涨。
秋月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手中的簪子,眼里满是喜欢与满足感。
“我这里还有一些,只是没那么高级。”
说着,她又拿出了一些精致漂亮的玩意。
有些是道具,有些是单单的装饰品,都是万中挑一的好看。
但大多对于宫月明来说都不太实用。
“谢谢姐姐!”
秋月像是获得玩具高兴的小孩。
随着一阵树林里吹过的风,似乎带起了一抹红色。
一条红色的水袖如毒蛇般鬼魅的出现,缠住了宫月明脖颈。
秋月的叫喊来不及出声,被寒风吹散在林间。
“红衣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暗红色绸缎裹挟着腐朽的脂粉气扑面而来,宫月明腰间暗器还未出鞘,就被戏子指尖的银光刺入心口。
剧痛让眼前画面扭曲成碎片,再睁眼时,竟置身于一间古旧的戏楼。
戏台上凤冠霞帔的女子咿呀开嗓,宫月明却在台下观众席的阴影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周身光影混沌犹如镜面般倒映着四周,唯有戏台上那道身影满是光晕。
戏台上的光照亮了下方的倒影。
那倒影穿着黑色紧身衣,握匕首的手上缠着渗血的绷带,正目不转睛盯着戏台上的人。
而那戏子的面容,赫然与秋月重叠。
“好狠的心呐。”
戏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戏楼回荡,宫月明这才发现戏台周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都是年幼的自己。
在布满铁丝网的训练基地里进行着残酷的搏击训练;第一次杀人的血溅满了年幼的脸,眼中倒映的全然是冰冷。
月光透过铁窗洒在少年人冷漠的脸上,与此刻秋月在后山树林里仰头看星星时的纯净笑容形成刺目对比。
红衣戏子忽然飘到她的面前,水袖拂过墙面,照片中的场景竟活了过来。
小小的自己被按在泥地里,教官的皮靴踩在背上。
“杀手不需要感情,杀了她,你就能活。”
记忆深处的画面被强行翻开,宫月明踉跄后退,撞翻了角落的铜镜。
碎裂的镜面中,秋月的影子与自己童年的模样重叠。
少女生活与明媚与宠爱之中,发间的簪子闪着微光;而镜中另一个女孩浑身是血,在暴雨中拖着战友逐渐冰冷的尸体。
宫月明的指尖抚过镜面,鲜血顺着伤口滴落在镜面上,将秋月的笑容晕染成一片猩红。
她的脑海中被情绪支配着,混沌一片。
“那些都是过去了。”
她只是单纯喜欢这个少女身上的明媚与生命。
周围人对她的都是虚假的善意,秋月并非毫无察觉。
这个镇子,早就从暗地里腐败了。
而她,恰好是那淤泥中开出的一朵花。
戏楼的瓦砾如流星般坠落,红衣戏子的水袖在幻境破碎的那一霎那悄然断裂。
宫月明却死死盯着戏台上不断扭曲的身影————那个别着海棠花簪的轮廓,正与记忆里训练基地中偷偷保存簪子的自己渐渐重合。
“你以为用痛苦就能困住我?”
宫月明突然笑出声,染血的手掌猛地按在碎裂的铜镜上。
冰凉的镜面映出她瞳孔中翻涌的寒芒。
“我见过更暗的夜。”
那些被皮鞭抽打的日子,那些被迫终结生命时溅在脸上的温热,此刻都化作沸腾的勇气在血管里奔涌。
红衣戏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宫月明从幻境中清醒过来,手腕翻转,藏在袖中的银针如骤雨般射向红衣戏子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