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康盛脸上的血色已然一点点褪尽。
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肖俊来靠回椅背,语气转冷,“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怎么狡辩,而是怎么争取宽大。”
康盛低头沉默良久,再抬头时眼圈发红,语气变得哀求:“肖局……我……我承认,我是一时糊涂。”
“我对李市长有意见,他整顿市场把我弄得倾家荡产,我气不过才……才想了这昏招!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肖俊来的表情,见对方无动于衷,又急忙补充:“但我保证!就我们几个,没别人指使!纯粹就是私人恩怨。”
“哦?没人指示。”肖俊来一下就抓住了康盛话里的漏洞,玩味的说道:“我可没说你受人指示啊,怎么有人指示你?”
“没~没人指示。”康盛一下有些慌了。
肖俊来目光如钉子般定在他脸上:“没人指使?那你之前跟他们说‘通天的人物’、‘有人保咱们平安’,这些话,也是假的?”
康盛身体一僵,眼神慌乱躲闪:“那……那就是我吹牛的!肖局您还不了解我吗?就喜欢虚张声势,唬弄他们跟我干……我真没后台!”
康盛心里可非常清楚,交代围堵计划,最多算犯罪未遂,最多蹲几年也就出来了。
可要是把背后那位“通天的人物”捅出来,自己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害相权,他只能死死咬住“私人恩怨”这套说辞。
肖俊来不语,只拿起笔在笔录本上写了几个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刮在康盛的心尖上。
“康盛,”片刻后,肖俊来再度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让人胆寒的压迫感。
“你现在咬死是个人行为,是在赌。赌我们查不到更深的东西,赌你背后的人会念你‘忠心’、将来捞你一把。”
肖俊来稍稍停顿,目光锐利盯着康盛,“可你想想,是你嘴硬,还是你那几个‘伙伴’嘴硬?是你扛得住,还是他们扛得住?”
康盛脸色彻底灰败下去,嘴唇颤抖,却仍死死咬着牙关,半个字不敢多吐。
两人就这样相持到了后半夜,就在康盛已经困得不行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一名年轻干警推门而入,快步走到肖俊来身边,俯身低语:“肖局,有发现。”
肖俊来面色不变,微微点头:“好,我马上过去。”
他起身,对身旁的审讯民警吩咐道:“先带下去,单独关押,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触。”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跟着干警走出审讯室,穿过走廊,径直上了二楼的技术科办公室。
室内,一台大屏幕显示器正闪烁着幽蓝的光。
一名戴着眼镜、身材微胖的技术民警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康盛别墅门口的监控录像片段。
“肖局,”旁边一名负责侦查的干警介绍道,“我们仔细筛查了近两周,康盛别墅大门前的监控。”
“只有这个人最可疑,只出现了一次,还是康盛亲自出来的迎接的。”
“我们让康盛的手下和其他几个老板都辨认过,他们都说没见过,不认识。”
他指向定格的画面,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和深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身上。
尽管伪装严密,但从身形和步态判断,约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康盛口中那个‘通天人物’派来的联系人。”干警补充道。
肖俊来俯身,双手撑在桌沿,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屏幕上那双有点模糊却难掩精明的眼睛。
片刻沉默后,他果断下令:“他绝不可能是步行来的。立刻扩大范围,调取别墅周边所有路口、商铺的监控,重点排查这个时间段出现的所有车辆。”
“一辆都不要放过,给我找出他乘坐的车!然后追踪这辆车的行驶轨迹。”
“是!”
技术科内顿时响起一片急促的键盘敲击声和指令声。
第二天清晨,市委小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那言、李仕山、田怀军早已等候在此。
当肖俊来带着一夜的侦查成果推门而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那书记,李市长,田书记,”肖俊来没有寒暄,直接走到会议桌前,将一张放大打印的监控截图照片放在桌面上。
“这个人,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与康盛直接联系的神秘中间人。”
“他乘坐的车辆我们也追踪到了,虽然使用了假车牌,但通过沿途卡口监控反向追踪,确认该车是从省城方向驶入保康的。”
他顿了顿,语气沉稳却带着一丝严峻:“要继续深挖此人的真实身份和背后指使者,凭我们市局的力量已经难以推进,必须请求省厅,至少是省城公安部门的协查支持。”
李仕山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个帽檐压得很低,口罩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
只一眼。
仿佛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窜过脊背,李仕山的瞳孔骤然收缩,搭在椅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即便只有一双眼睛,即便隔了这么久,他也绝不会认错。
那双眼睛里藏着的阴沉、算计和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曾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如同梦魇般深深烙刻在他的记忆里。
曹永森。
那个曾经将他置于死地,让他在黄岚县检察院受尽折磨,险些丧命的男人。
他竟然又出现了。
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再次将黑手伸向了自己。
刹那间,无数的画面在李仕山脑海中翻涌交织,旧日的痛楚与仇恨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但他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只是眼底深处,已是一片杀意。
“狗日的,终于让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