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祏斜睨他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曹家先前灭了欧阳山庄,心里总有些忌惮,此刻帮欧阳家做点小动作,以缓和关系,却又不想太过得罪北域——让元无极出面压阵,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那他们掳走清涵,到底想做什么?”姚清雷猛地攥紧拳头——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牵制姚清宇,顺带打压娘子军的势头。”杨天祏说得轻描淡写。
“那你呢?”
本家族老目光如刺,紧盯杨天祏,语气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难道不是想借这事揭露你暗地里的勾当?赵九……难道不是你的人?”
杨天祏指尖捻着茶盏盖,慢悠悠刮着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淡得像帐外的风:“暗地里的事,未必见得就脏。”
本家族老重重冷哼:“强词夺理!”说着便把目光投向主位姚撼天,花白眉毛挑得老高,那眼神明摆着是要他拿主意。
姚撼天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目光微闪,沉吟片刻后朝外扬声道:“带张九过来。”
帐内瞬间重回死寂,唯有烛火摇曳映着众人各异神色——谁都揣着自己的算盘,只等看这场戏怎么收梢。
张九被带进来时,靴子上还沾着泥,刚走两步,就被族老的话钉在原地。“张九,你认认这位?”族老抬下巴点向杨天祏,语气里的试探像钩子。
张九循声转头,看清杨天祏脸时,瞳孔猛地一缩,显然吃了一惊。
“两年不见,连自家指挥使都不认得了?”杨天祏先笑了,起身走到张九跟前,抬手拍在他肩膀上,指腹不轻不重地按了两记,“差事办得不错,该歇口气了。”
“指挥使大人……”张九喉咙发紧,眼里的迷糊混着点骤然亮起的光,声音都带了颤。
“哈哈哈!”
杨天祏畅笑三声,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话藏机锋:“守护清涵小姐这么久,你们都辛苦了。”
笑声收得比变脸还快,他全然不顾张九愈发懵逼的神情,也无视帐内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忽然轻咳一声,语气转沉:“何时察觉有人要对清涵下手的?为何报信不及,反倒被人追着砍?”
张九被那声咳嗽惊醒,抿了抿唇,盯着杨天祏深邃的眼底,迟缓
回道:“事前毫不知情,是西都韩校尉突然闯进车坊……”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脸上满是愧疚,又藏着几分不安。
“无妨,这不怪你。”
杨天祏朝他颔首,笑意温吞,目光却像扫过冰面似的,缓缓掠过全场,“这局做得明白——一边指使曹家拿‘细作’当由头动手,一边装模作样派人来救,又假托罗峰之名提前通知清涵接应,实则想趁乱把人掳走。”
“哼!说来说去,还是张九没用,把清涵拖进了浑水!”族老的冷哼像冰锥子,直戳张九。
“说话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接得住后头的报应。”
杨天祏脸上笑意倏然敛尽,喉间滚出的声音像淬了冰碴子,“你此来,可是为救清涵?”
本家族老被问得一噎,嘴唇嗫嚅半天,在众人小刀子一样的目光剐蹭下,硬邦邦憋出一句:“家族存续,本就比个人重要。”
这话堵得众人无话可说,偏姚清雷猛地一拍桌子,带翻了茶碗,茶水溅了满袖:“放屁!”
“呵呵。”
杨天祏抬手按住炸毛的姚清雷,淡然道:“多个人,总归多份力,哪怕是多双眼睛,也不算坏事。”
众人正狐疑他为何突然赞同,就听他话锋陡转,目光像利箭似的射向族老:“罗峰挂心清涵,清涵也信重罗峰派来的人,这难道不是好事?若连这点感情纽带、信任羁绊都要踩在脚下算计,那家族存续,还有什么意义?”
这诛心之言一出,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烫在众人心上。
那族老脸色青白交加,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若是反驳,便显得自己冷血无情,只会被众人唾沫淹死。
气氛再次凝滞片刻,姚撼天忽然抬手,指尖一弹,两封信便带着破空之声飞向杨天祏。
杨天祏眉峰微蹙,伸手接住。
第一封信,一眼掠过,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目光在第二封信上扫动,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边缘。
“呵,”低笑一声,抬眼与姚撼天对视,眼底带着几分玩味,“不愧是北域之主。”
姚撼天神色淡然,“有罗峰这封信在,我姑且信了你所言。不过——”
话锋一顿,目光陡然转向张九,语气添了几分凝重:“那些黑衣人,多是女子。”
视线重新落回杨天祏手中信上,追问之意更显,“可姜无涯信里写着,青龙镖局和暗香堂已投靠你,这又怎么说?”
杨天祏漫不经心地耸耸肩,“他们既能叛出太叔家,自然也能背弃欧阳家,有什么可稀奇的?”指尖在信纸上敲了敲,“或许,她们如今这番作为,才是对清涵最好的保护。”
姚撼天眉头紧锁,指尖在案几上反复碾磨,显然在权衡其中关节。
稍顿之后,抬眼看向杨天祏,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这么说,清涵如今,真在曹家手里?”
“天皇山。”杨天祏语气笃定,一句话便断了他的猜测。
姚撼天眉头猛地一蹙,眼底掠过一丝讶异,手指在案几上顿住。
沉吟半晌,他目光掠过本族族老,落在胡管家身上,似要开口吩咐些什么。
未等他出声,杨天祏已先一步开口:“不可去天皇山要人。一旦闹起来,曹家便陷入不义之境,元无极怕是骑虎难下。”
“你的意思是……小妹暂时无碍?”姚清雷按捺不住追问。
杨天祏缓缓颔首,指尖在袖中轻叩:“只要清涵不露面,欧阳家便不会自寻麻烦,毕竟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真正目的。”
姚清雷紧绷的肩膀松了半寸,却仍盯着杨天祏侧脸,像是要从那平静轮廓里找出更多定心丸。
杨天祏没再多言,转头看向一旁眭夯,语速陡然加快:“传我令:音尊在乌兰余家多留数日,白鹿去沙家驻留,待极火门封了山门,立刻转道渝洲合川城;命暗香堂全员立刻入娘子军。”
说罢,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出帐门时,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满室人都定了神:“灵兽秘境开时,元无极自会把人送回来。”
姚撼天望着门口寒风卷动的枯叶,指节又开始在案几上轻轻叩动,眼底明暗不定。
姚清雷手却悄悄松开——方才攥得太用力,掌心已掐出几道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