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康王如何看待引发跪求的礼部尚书,康王府外万人跪求,自发拥戴康王为皇帝,这声势一经传出,就震动了整个大夏!
是传位圣旨重?还是万千百姓的民意更重?
“康王府外是多大的地方?能让上万人跪下?你们就放任这样的谣言四处流传吗?!”褚时琪愤愤怒斥,抄起桌上的赏玩玉盘砸向年迈的老丞相!
老丞相却连躲闪的动作也没有,这举动已经成常态了,褚时琪总对他发怒,可砸向老丞相的东西,总也落不到老丞相身上,自然也不必躲闪…
“自是下了禁令,禁止流传此事,可总有消息灵通的人…另外也让下面的口舌质疑了此事是装腔作势,不过…”
丞相忧愁了神色,肃穆道:“以当下的形势,什么真假已不重要了,探子发来消息,康王以虎符为凭,下令调集兵马,待人马齐聚就会挥兵南下…”
褚时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嘲笑般呵了道:“大费周章,最后还不是要比谁的兵强马壮?若是父皇在,我就有时间积攒更多人马,更甚者,虎符还可能轮到我手里!”
老丞相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他们有南方各大世家的支持,不缺钱,不缺势,甚至也不缺人才,但独独缺了军权,是以他们之前的筹划都是尽可能以文斗取胜…
事已至此,褚时琪压下心头的阴郁,沉声问:“康王会有多少兵力?”
“得来的消息是…康王下令调集豫、湘、蜀各省分布的驻军,但,关键城池的守城军不动,边关各军更要原处职守,严防外敌,甚至命已在行军的秦家军归位西北,如消息不变,大约兵力不会过十万…”
老丞相据实陈述着,康王调的兵马少,自然是对他们有利…可明白康王动作的用意,老丞相却难有喜色…
听闻后的褚时琪也是如此…
康王虽是要和他们兵戎相见,但还顾着大夏的全局,褚时琪意识到这点,再看自己,如今在去往江南的龙船行宫之上…
他明知道移都向南,对大夏不是好事…但为了稳住刚坐上的皇位,他同意了。
转瞬,褚时琪就将那点自愧的感触压下,已经走到这了,要怎么才能回头?
他从来就没有别的选择,他一出生,就注定是要争的!
“呵…只调不到十万兵?褚时琨是认为我的威胁比不上外敌吗?”
即便,对大夏威胁最大的北族近年来处于弱势,康王自己就二度战胜北族…
“他怎敢如此轻视我…”
恨声从牙缝中溢出,褚时琪年轻的面孔扭曲起来。
“他怎敢如此轻视于我!”
“嗙!”
挥手扫掉桌上的一切!褚时琪状若癫狂的怒喊:“立刻传旨征兵!集结南方军师!”
“操练不足,就以兵力取胜!”
“我已有五万亲兵!还有三万训练有素的御林军!只要征到足够的兵力,就不会输给他褚时琨!”
…
十万将士风尘仆仆,向东,朝京城进发。
五皇子褚时环早已与他们汇合,有长泰郡王的亲兵,也就是秦家军的人护送五皇子,秦家军自然便相信五皇子是他们自己人,对其敬重有加。
一开始,褚时环也为之欣喜,他对调动秦家军参与皇位之争还有些不安,但见到这支训练有素的雄师,他就多了几分信心。
直到,威宇回到行伍中…而秦家军收到康王命其返回西北之令。
“秦家军已跋涉千里,你现在想返回?”
“不是返回,只是原地驻扎,伺机而动,大皇兄对我等下令,是将我等视作臣下之意,若公然违背就会引起大皇兄猜忌了。”褚时环语气沉闷的分析道,他所能图的,是假借兄长的东风,是鹬蚌相争…
对面的中年将军灌了一口烈酒,漠然道:“驻扎?驻扎到什么时候?”
“本宫会给大皇兄去信,秦家军已将要行至京城,路途耗费巨大,只要向大皇兄表明,秦家军能为他所用,征伐褚时琪,此时正值用兵之际,应会得到继续进发的准许。”褚时环解释道。
“若他不准许呢?”
中年将军的发问,让褚时环微顿,是有这种可能…但在大皇兄面前,他无论是名义还是势力都无法直接抗衡,只能:“继续驻扎,本宫再度去信征询。”
“呵…”中年武将笑了一声,喃喃道:“原来褚家人都是这样,畏畏缩缩。”
“你说什么?!”褚时环面露惊诧,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褚家为皇室之家,贬损之言,是大不敬!是欺君之罪!
中年武将放下喝空的酒坛,稳稳站起,高大魁梧的身躯带着浓浓的酒气逼近!
“你还不如褚薇,至少她会许我功名利禄,能与我芙蓉帐暖,而你,连句空口白牙的好话都未说过。”
褚时环突然意识到,威宇这张风霜侵染的脸上从来没有过尊敬之色,他前几日却误以为是和秦焘一样的亲近…
状似轻松的尴尬轻笑道:“姑夫喝多了,与皇姑姑的私房话,不应当对侄儿说。”
然而这有妥协之意,想给个台阶,就此揭过的话,被威宇兀自忽视了,他冷漠接着道:“我秦家军为你劳师动众,现在却要无功而返?凭何?”
中年将军在咫尺之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年轻的皇子。
“凭你对秦焘的虚情假意?”
满是酒气的气息带着威吓扑面而来,褚时环举目相对,才意识到,他不是主掌秦家军的君主,只是寄人篱下的落难者…
褚时环退让开视线,语气诚恳的辩驳着:“并非虚情假意,秦焘救本宫于危难,本宫已铭记在心,若成大事,必是会涌泉相报。”
“涌泉相报是怎么报?”威宇直言问底。
褚时环顿住…秦焘已经是长泰郡王了,而十万秦家军更是能威胁到大夏朝廷的重兵,之前父皇将秦家军安排在远离京城的西北,应当就有这方面的考量,他能许诺给秦家什么…
“呵呵,且不论涌泉相报是否成兔死狗烹…”
中年将军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接着鄙夷道:“你对康王唯命是从,要如何成就大事?”
他的野心已透露给秦焘,却未想到威宇会这般轻蔑,褚时环不由得面露难堪,再次辩驳道:“大皇兄生来名正言顺,中州多省早已归顺于他,更是二度掌兵征伐北族而胜,足以威震朝野!本宫羽翼不丰,与大皇兄公然相对,只会以卵击石!”
“连自立门庭的心气都没有,胆小如鼠之辈,还妄想君临天下?”
他拐弯抹角,威宇却屡次出言不逊,褚时环也不再忍气吞声,愤声斥道:“本宫若自立,门庭姓褚,大皇兄即位亦是褚家!谁掌天下,都不改本宫为大夏皇族!何以容得你来放肆?!”
中年将军闻言沉默了,只目光幽深,看着心高气傲的当朝皇子。
褚时环辨别不出对方眼中的复杂,以为是被警醒了,他们身为皇子有心皇位,是不可明言的分内之事,当下看似风起云涌,其实大多数臣民都是静默的,毕竟无论谁赢,还是大夏王朝!可外人谋反,便是要改朝换代!必会群起围剿!
褚时环进而敲打道:“秦将军雄心勃勃,皇姑姑可曾知晓?今日秦将军的不敬之言若传出,会不会被误解为有谋逆之心,大皇兄会不会撇下褚时琪不管,先镇压叛将?”
闻言,秦双宇却笑了,沉声道:“你不愿明目张胆与康王相对,不就是想着,即便成不了大事,也依然能一生荣华富贵吗?”
“若今日言谈传出,首当其冲有篡位之嫌的,是你。”
“即便康王现下不与你计较,待平定江南,登上皇位,你能高枕无忧?”
褚时环瞪大了眼睛,他的野心若败露,大皇兄自然不会让他好过,心思被戳穿,褚时环气急怒喝:“你要如何?!”
年轻皇子愈发怒不可遏,手握重兵的中年将军却毫不在意,冷声道:“秦家军继续行军,进京城,你昭告天下,登皇位。”
褚时环惊怒交加,威宇竟然真有不臣之心!同时也是匪夷所思,居然想用他皇子身份作遮掩,让他成傀儡皇帝?如此粗劣之策,怎么可能会成功?
哑口片刻,褚时环一字一句的反问:“若本宫不呢?”
“九皇子在太原城北十里的郊外别野?若要折返,就折去太原。”
中年将军语气漠然的恐吓:“你成不了大事,就换你弟弟来。”
“你!”
竟是如此直白的威胁!
可威宇清楚说出褚时玹的藏身之处,褚时环不敢赌…
秦家军继续向京城进发。
不过褚时环依然在秦双宇的监视下写了信寄给康王,毕竟,他们现在行军的粮草,还是由吏、户部调度供应的。
…
豫省康王府。
书房内,待康王阅览了信件,礼部尚书便出声道:“陛下,臣等…”
“本王还未掌大宝。”康王冷声道。
书房里的几位大臣微顿,接着便纷纷俯首称是,早晚的称呼罢了。
吏部尚书从善如流,接着禀奏:“殿下,臣等料想八皇子冥顽不灵,将会有一战,那时臣等出京避祸,太华公主与长泰郡王曾慷慨相助,是以协商调动了秦家军…”
康王无声嗤笑了下,他知道,之前这些人以为他死了,所以打算拥立褚时环…
褚时琨恍然明白,这些人需要一个皇帝,能让他们保住现有的一切,甚至分配给他们更多利益的皇帝。眼前这些人相信跟着他能分到最多,但如果没有他,也会有褚时环,没有褚时环,也会有其他人…
虽是情有可原之事,但毕竟有一臣二主之嫌,几位尚书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五皇子褚时环,只讲秦家军。
“秦家军常年驻守边关,乃饱经磨砺之师,非内地城防军可比,如今已行军千里耗费粮草诸多。”户部尚书劝道:“殿下何不就用上一用,也好速战速决,早些平息逆乱?”
“行军千里,要行至何处?听闻秦家军现下在常山?”康王沉声问。
众臣一愣,吏部尚书惊悟:“从大河乘船行军分明更快,秦家军却从吕梁折转,走太原,徒步翻过太行大山!莫非…是要避开豫省…”
众臣方才刻意回避谈及褚时环,可发现秦家军行动有异,最该怀疑的就是在秦家军中的五皇子有非分之想!这更是他们的罪过,养虎为患!
思绪急转,吏部尚书当即看向礼部,试探般问:“沈大人可知环殿下如何作想?”
“这…”
礼部尚书头大如斗,这是将他归为五皇子那边的人,要把他推出来担责!
神色迅速变幻几息,礼部尚书便沉痛道:“那时环殿下被八皇子派人追杀,环殿下气急,却是殴打已有身孕的妻子,以至于至老臣的孙女沈玉琴落了胎…”
“玉琴曾向老臣哭诉要和离,老臣怜惜孙女…只是这和离一事…”
“自古婚姻大事都该由父母做主,先皇不在,康王殿下是嫡长,有道是长兄如父,臣本打算诸般大事完了之后,再求康王殿下定夺,准许孙女玉琴和离…”
这一段话极是圆滑,既点出了当时的境况,又表明现在他和五皇子不是一心,已奉康王为主。
投机取巧之辈,是吏、户部这些日对礼部的评判。
不过礼部尚书的话似乎是有些用处。
康王未对褚时环的家事做决断,只是眼眸微垂,让人看不清神色,声音也听不出喜怒:“再发一道急令,若是秦家军不想无功而返,三日内转向,过河过江,军至江南。”
议定诸事,众臣退了出去。
书房中,褚时琨看着还展在桌上的信件,烦闷不耐的叹了口气。
一直安静在角落的美人轻步上前,让主人后靠于自己的怀中,为主人按揉鬓角,舒缓身心…
…
京城,八皇子大张旗鼓的移都江南,原本繁华的都城顿时萧瑟起来。
人去楼空是不至于,但被八皇子遗留的旧臣,大都是些不爱玩乐的人。
以至于夜色中,许多灯红酒绿之地都黑漆漆的,关门歇业了,倒是一些政要部门,还亮着灯火。
“老大,你就别查了,先皇为何驾崩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就是凭拳头说话,输了就是罪人,赢了就是正义。”段愁劝说着。
“赢了不是正义。”顾清廉郑重其事的反驳。
段愁对这个一板一眼的上司感到无奈,反问:“那是什么?”
顾清廉被问住了,片刻才自言自语般说:“赢了,只是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