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我不擅妇科!”
刘绰这句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晋阳公主母女脸上。
广场上的表演还在继续,此处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升平公主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舒王妃和李霓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张七娘站在稍远处,看着地上痛苦蜷缩的裴瑾,又看看被李德裕牢牢护在怀中的刘绰,眼神复杂难明,既有后怕,也有一丝扭曲的快意。
裴瑾身下血渍越扩越大,精心描画的妆容被冷汗浸花。
她的手死死攥住刘绰的裙角,藕荷色襦裙上洇开的刺目鲜红,像一朵妖异而恶毒的花,正试图将刘绰拖入泥潭。
“你...你见死不救...”裴瑾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刘绰能感受到裴瑾指甲透过薄纱传来的力道,带着垂死挣扎般的怨毒。
晋阳公主扑在女儿身边,妆容凌乱,涕泪横流,望向刘绰的眼神也充满了逼迫与算计。
“刘绰!你好狠的心!我儿若有三长两短,本宫定要你...”
“公主殿下!”李德裕一步上前,将刘绰护在身后,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方才众目睽睽,是裴县主自己摔倒。昭华说了,她不擅妇科。裴县主此乃小产急症,凶险异常,她贸然插手,恐延误诊治,反害了裴县主性命。”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晋阳公主头上。
她这才惊觉,四周投来的目光已从同情变成了鄙夷。
“是啊,此刻最紧要的,是速传太医署精擅妇科的圣手!”
“他们在御前侍奉,于此类急症经验最为丰富,明慧县主又不曾生育过!公主殿下与其在此强求于她,不如速速遣人请医,方是正途!”
“是啊,太医署各科皆有专精,岂能强人所难?”
正说着,三名当值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为首的程太医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快!将伤者抬去偏殿!备清水、布帛、夹板!”——”这是对骨折侍女的处置,裴瑾他却只能先行止血,顿了顿又道,“今日当值的也就林太医精于妇科,快,快去请!”
大型宫宴备下的太医都是专精外伤与解毒之术的,于妇科一道并不擅长。
所以,还得去太医署叫人。
内侍领命,飞也似的跑了。
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将裴瑾抬上春凳,却无法将人抬走,没人敢去掰裴瑾的手指。
“你!你们分明是推脱!是见死不救!”晋阳公主被这番有理有据、软中带硬的话堵得气血翻涌,指着刘绰的手指都在颤抖,“谁不知你连尸毒蛊虫都能解!区区小产……若不是你拿话刺激瑾儿,她又怎会动了胎气,站立不稳?”
“公主慎言!”一个威严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韦贤妃在宫女的簇拥下,面色沉凝地快步走来。
她的目光先严厉地扫过地上狼狈的晋阳公主母女,最后落在刘绰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随即转为公事公办的严肃。
“晋阳,爱女之心人皆有之,然瑾儿身怀六甲,胎像不稳,本就不该赴此喧闹宫宴!”韦贤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后宫之主的威仪。
“你身为母亲,既知她凶险,为何不劝阻?如今出了事,不速寻良医,反倒在此纠缠明慧?岂非本末倒置!”
她目光扫过刘绰被裴瑾攥着的裙角,眉头紧蹙,“还不快让人将瑾儿扶到偏殿暖阁安置?这般拉扯,成何体统!”
晋阳公主被韦贤妃当众训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急又气,却不敢反驳。
韦贤妃身边的宫女亲自上前去掰裴瑾紧抓着刘绰裙角的手。
裴瑾腹痛如绞,身下热流不断涌出,意识已有些模糊,但心中的恨意却燃烧到了顶点。
她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刘绰,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在她看来充满了胜利者的嘲讽。
她喉头发出“嗬嗬”的声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怨毒地挤出几个字:“刘……绰……你……好……狠……裕……阿兄……看……清她……”
话未说完,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彻底将她淹没,头一歪,昏死过去。
宫人们这才抬起她,匆匆向最近的偏殿暖阁奔去。
晋阳公主踉跄跟上,临走前回头剜了刘绰和李德裕一眼,那眼神淬满了刻骨的怨毒,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众人见状,纷纷摇头,对裴瑾母女的做派心知肚明。
韦贤妃环视一周,提高了声音,“裴县主之事,实属意外,自有太医诊治。诸位且稍安,宴席继续!”
地上,只留下那滩刺目的血迹。
“没事了。”李德裕收紧了环抱着刘绰的手臂,柔声安慰,“绰绰,莫怕,也莫气。你做得对,做得极好!是她咎由自取,机关算尽终害己!这么多人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她们休想往你身上泼半点脏水!”
他能感觉到刘绰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怒意,以及那怒意之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被当众构陷污蔑的委屈。
他的绰绰也不过是个未满十八岁的小女娘啊!
“李二郎明鉴!”张七娘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目光贪婪地黏在李德裕身上,“裴瑾这毒妇今日分明是冲着刘县主来的。那侍女摔倒前,我亲眼看见她使了眼色...”
李德裕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张娘子倒是眼尖。不过...嗣道王府接连出事,你这新寡之人不在家替夫守孝,反倒盛装赴宴,也是稀奇。”
张七娘脸色一僵,正要辩解,李德裕却早已转过身去,迎向匆匆而来的刘坤和曹氏。
“伯父、伯母!”
曹氏心直口快,大着嗓门道:“哎呀,哪来这么多脏东西,真是晦气!二郎,绰绰定然受了不小的惊吓,你还是先行陪她回府吧!”
张七娘只好识趣地退开。
刘坤和刘绰却都摇了摇头,几乎同时道:“此时回府倒显得咱们心虚了!”
曹氏不解:“那怎么办?”
说不疲惫和后怕是假的,可未婚夫和家人的话语却像暖流,瞬间冲垮了刘绰心中那道因愤怒和恶心而筑起的冰墙。
装柔弱谁不会啊?
她冲着曹氏眨了眨眼,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向后靠进李德裕坚实可靠的怀抱里,“昏死”过去!
“昭华!”李德裕立时便心领神会,抱起她冲向另一间偏殿。
刘坤也拉起尚在懵逼的曹氏‘急切’地跟了上去:“绰绰,你怎么了?你别吓阿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