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空那张不断变大的面孔,似乎对那柄剑极为忌惮,无尽天威立时受阻,郁积口中,难以吐露杀伐之音。
同一时刻,奚京上空,那口劫眼中,惊天动地的雷霆声不断传来,而滚滚天威气息已然如一道飞瀑倾泻而下。
我是我,我非我,我只是我。
风旗飞舞,心若静水。
此刻的桑北,一身气息内敛,已然真正和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此刻他就是道的化身,也仿佛一尊无情无欲的神明。
他轻轻一跨,已然来到半空,握住了那柄星沉剑。
此刻万众瞩目,万心如一心。
天枢位,那具僵硬已久的身体,再度睁开眼睛,眼角溢出一滴泪光,口中喃喃:“不疯不成魔,也就是剑疯子啊,以一缕至诚精魂献祭,终于解开了那柄剑器的封印,否则我等恐怕……”
想一想,人族命运居然如同一灯,随时都会熄灭,当真颇为后怕。
此刻的桑北便如坠入一片漆黑无底的深渊之中,即便他此刻俨然成为此方主宰化身,依旧无法看透那柄剑中蕴藏的无尽浩瀚。
剑在手,轻轻一划,划开深渊,划开天穹,也同时划过了周天360星位,一座龙星战场,顷刻间化作沸腾海洋。
就见一条浩气怒龙,从大地深处扶摇直上,轰隆隆撞入那张咬牙切齿的面孔之中。
面孔张口结舌,随即,一张檀口崩溃,化为第三口血窟窿。
凄风苦雨,洒向人间。
就见那一道道树须状的裂缝,出现在了那张将要崩溃的大脸上。
大脸被无形的力量生生遏制在空中。
只是此刻的龙星战场毫无胜利后的喜悦,反而愈显压抑。
一声咔嚓的碎裂声,宛若种子萌芽,几乎细不可闻,却偏偏清晰的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刹那间,心欲碎,魂欲断,胆欲裂。
死亡的气息再度横空出世。
一双双眼睛大大睁开,露出深深震惊之色。
半空中的那张面孔,分明要顷刻间破碎开来。
“这天道太过阴险狡诈,它先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达成最后的目的,那就是与我等同归于尽,完了!”
一个修士仰天长叹。
“绝不能让这张脸破碎,为今之计……“
北隗帝君忽然看向远处的一个人,不是河梁帝君申令雏又是谁?
“你生平最喜欢伪装,不如用你那一张张虚伪假面,替那张行将破碎的天道面孔缝补一下,也算是用得其所!”
申令雏并没有看北隗帝君一眼,目光死死盯着那张将碎未碎的假面,此刻,他的内心当真还生出过那般想法,和北隗帝君不谋而合。
“人生于世,能够见到真实的东西实在太少,故而为了保护自身,人便常常包装出一张张假面,便如这无情天道又何尝不如是?今日我申令雏便亲手来试一试这张天道假面的深浅!”
申令雏扭首看向远处的西商帝君,喝道:“赵宣,击天地鼓,助我一臂之力!”
“此战颇为期待,幸何如之!”
赵宣踏动天地,顷刻间鼓声如潮。
一,二,三,申令雏步步登高,转眼间,他已走过一生的高度和长度,来到那张将要崩溃的天道假面之前。
“这第一张伪善,送你了!”
拂袖间,一张生动脸谱从申令雏的脸上剥离而去,在肉眼可见之中快速放大,便如一层薄薄胶皮,轻轻粘在了那张天道假面上。
岂料,一股剧烈的呕吐感当即爆发,申令雏五内如焚,他感到自己此刻就像一只被粘在网上的虫子,根本无力挣扎,陷入极度虚弱之中。
一声怒吼,精血飞溅,燃烧天地。
生死之际,他哪还敢留手?
一张张假面连连剥离飞去,鱼贯粘连到天道假面之上。
“天道有缺,我等天生沦为鱼肉,遭受天殛,奈何?残!”
嘶吼声中,申令雏胸膛间喷洒出一串血虹,迅速凝聚为一道剑痕,斩入那道假面之中!
一股无法想象的威势横扫虚空,就见那张天道假面上骤然燃起点点星火,顷刻间化作燎原之势。
与此同时,申令雏已然化作一个火人,却犹自被困在那里,不得离去。
“我来助你!”
一声长啸,就见一头巨大的狼形,怒啸着撞向那张假面。
天地鼓响,不断发起冲击,而一股股巨大反噬,如浪潮冲击在胸膛之上,令赵宣不断吐血,只是他却不得不咬牙硬撑,他知道若然让那张假面破碎开来,所有人俱不得活!
此刻,僻静一隅,久久未动的桓越帝君楚御朝动了,就见一幅云梦图卷,顷刻间成形,撞入天中。
“列位帝君已然不顾陨落风险,冲锋在前,在场所有星位,所有修士,俱不得留手,一起倾注出真元,阻止那张天道假面破碎,否则今日就是我等死期!”赫连玄空嘶声怒吼。
“战,战!”
“天无道,困我众生,今日就是决战之时,拼了!”
“拼了,战!”
一个个修士热血澎湃,然而此刻的攻击却非先前的攻击,而是倾注真元,只为修补那张行将破裂的天道假面。
东方青龙七宿,布衣青年一声叹息,他知道这是他的时辰来到了。
目光犹自看了一眼伫立中天的那人,道:“再见,来世有缘,我们再会!”
回春剑轻轻一刺,一股磅礴生机已然如大河奔流,涌向中天而去。
身后女子双眸噙泪,默默道:“殷白柳,你不会孤独,黄泉道上,我卓红杏陪你!”
刹那间一棵古杏树绚烂绽放,却在转眼间快速凋零、枯萎。
东方天幕,一条青龙怒吼,何其苍凉,何其愤怒。
此刻,所有的修士都在出手,只为阻止那张假面破碎。
中天,迟迟未动的桑北,终于动了。
一剑掠起,已然攫取起这个世界的生气,强势注入那张假面之中。
他此刻只是道的化身,所取者只是最简洁最有效的方式,只为与那种破碎的气息全面对抗。
一剑,两剑,三剑,仿佛针线,缝缝补补。
那张着火的假面突然间一晃,便裹挟起沧海横流的气势,镇压下来!
狂浪冲击之中,桑北仿佛无动于衷,连连出剑。
只是他的力量哪里能比得过持续膨胀的天威?
无形的天道狂浪一浪高过一浪,持续冲击在那一具枯瘦身体上,震得桑北遍体鳞伤,血流如注,终于在最后一击中,被彻底打回那座紫微星位上。
神情一凝,他已然重新恢复为原本的桑北。
手中的星沉剑何其厚重,何其深邃,它亟待爆发,犹如无尽沧海,也如深邃火山,只是,时下的进攻却不是为了爆发,而是为了修复!
这当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看向迅速老去的青龙七宿几人,心中绞尽脑汁,苦思无果。
便在此刻,整个龙星战场倏忽间一震,紧跟着,一声怒吼自遥远的地底传来。
也在此刻,那两颗一直在周天移动的母子双星,终于位移到那张天道假面之下。
子星上的小女孩慌忙用手蒙住眼睛,她根本不敢看那张邪恶的假面,口中呜咽道:“娘,我怕……”
“别怕,娘在这里,有娘在,放心!”
女子疑惑的看着那张邪恶的天道假面,心中隐隐觉察到了什么,不觉流下泪来。
她到此刻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为何会进入剑门,继而被寻由驱逐,流落北地,直至来到那片屠魔战场,第一次见到了那个陌生的青年......
目光掠过紫微,继而看那向那颗左辅星位,堂堂宰辅大人双眸紧闭,泪水泉涌,不敢对视。
她目光如刀,死死看着那位至亲的父亲。
她一生的命运早就被安排,只是为何,为何要将她唯一的骨血拖入其中,为何?为何!
她目眦欲裂,眼角溢出一缕泪水,其色为红!
她恨天地,恨一切,也恨自己,此刻五内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