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不怎地平和。
自裴秋芸开口,宋观舟就听出了火药味儿,比屋外孩子们放的烟花,还要刺鼻。
“四弟妹,不知四弟身子可好些了?”
寻常问话,宋观舟并寻常的答。
“今儿我起的迟,还未曾见到四郎。”
咦?
一听这话,裴秋芸放了碗筷,“昨儿你们两口子一块儿回去的,怎地说没见着?”
宋观舟摇头,“他要在书房看书,故而不曾回房。”
这是——
裴秋芸柳叶弯眉紧紧皱起, “四弟昨日里起了高热,你身为娘子,多照顾着些。”
宋观舟笑而未答,只埋头吃饭。
萧引秀见状, 叹了口气,“大过年的,平日里他照顾你多用心,这等时候,你也心疼心疼老四。”
哟呵!
宋观舟抬眼,看向萧引秀, “二嫂既是心疼,一会子差派丫鬟去问一声,瞧他是好了,还是没好。”
“你……,我是他嫂子,也是他表姐,说句你不爱听的,这心疼二字,我也是说得的。”
宋观舟挑眉,“那心疼去呗,与我说来作甚,他又不是四五岁的桓哥儿,我能搂着抱着,哄着他吃药。”
说完,低下头来,继续吃饭。
到这时,众人觉察到不对劲,齐悦娘连忙打了圆场,“长姐、阿秀,放心吧,自来这小两口的最是恩爱,哪里用得着我们来教,何况父亲那边摆了饭,郡王姐夫与世子几兄弟都过去,不会饿着的。”
萧引秀没办法,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狐媚子,心道,夫妻恩爱,最是鬼话。
哪个男人不是喜新厌旧的?
哼!
吃到一半,几个哥儿们拉着瑞哥儿进来,要缠着宋观舟去放烟花,宋观舟哭笑不得,“白日里放也看不出个好歹,天黑了再说。”
“白日里放爆竹。”
宋观舟掩耳,“我怕炮竹声响,你们自去玩。”
三四个孩子缠着宋观舟说了好会儿话,才恋恋不舍离开, 萧引秀瞧着入门除了给自己请安的两个哥儿,没好气道,“长姐,大嫂,你们瞧瞧,这几个哥儿可曾记得是我们生养的,入门就奔着老四家的来。”
宋观舟听来,没有多言。
倒是裴秋芸叹了一声,“四弟妹,我瞧着你也是喜爱孩子的,怎地就不想着要个哥儿姐儿的呢?”
宋观舟抬眼,直愣愣看着裴秋芸。
这女人,装傻是一把手。
府上如今,谁不知她身子经期受冻, 难以生养,故意说这番话,完全就是寻她的短处来取笑的。
“长姐,我身子不好,还得调养。”
裴秋芸微愣,低头用筷子挑了挑自己碗中的菜, “虽说你还在年轻,可四弟是差不多该当爹了,往日里我插手,要做主给你的丫头使唤, 还惹了你不高兴,可话糙理不糙,如今四弟生病,你也是不管不顾的,若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旁伺候,也就不劳你费心了。”
“长姐,尝尝这新做的荷露圆子羹,听得说您这几日胃口不怎地,倒是吃了这,清清凉凉爽口开胃呢。”
丫鬟端菜进来,齐悦娘顺手就取来莲子羹,奉给裴秋芸。
顺便,把这话给岔过去了。
宋观舟垂下眉眼,领了齐悦娘的一片苦心,她未再言语,只专注用饭。
饭毕,吃了两盏茶,宋观舟起身告辞。
“今儿姐姐妹妹的好不容易一起,怎地你要回去?”
裴秋芸不喜,开口语气就不怎地好,宋观舟面色如常,“我屋子里事儿多,左右我也是个不讨喜的人,就不在郡王妃跟前碍眼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这一去,撩得裴秋芸生了气,“你们说说,这是那般的态度,我一个回娘家的姑奶奶,说不得话了?”
“长姐息怒。”
总归还是郡王妃,众人连忙奉承宽慰。
“这等的脾气,也是难为你们几个,妯娌不好做,还遇到这么个不通情达理的,哎!”
裴秋芸斥责几句,到后头也就不再提了。
倒是宋观舟走出扩月斋,面色冷了下来,忍冬与蝶衣陪在身侧,瞧着有些不对劲。
“少夫人,您没事儿吧?”
宋观舟迟疑片刻,缓缓摇头,“没事儿,忍冬,你把韶华苑的事儿安排一番,一会子同我一起来做事儿。”
宋行陆已有音讯传来,好似给了宋观舟莫大的勇气。
她寻到宋行陆,兄妹相依为命,未尝不可,像许淩俏与许凌白,多好!
人啊,一旦生了离别的心,顿时就按捺不住。
手上的事儿,恨不得一日做完。
她无心顾忌旁的事儿,哪怕是送刘珂夫妻,她也未曾到场,当然,也无人来知会她。
公府上下去送时,唯独缺了宋观舟。
裴渐侧首,问了裴岸,“观舟呢?”
裴岸只得硬撑着,“今儿身子不适,适才躺下了,我瞧着长姐姐夫也非外人,就没叫醒她。”
裴渐颔首,“叫大夫来看看,连着你也是,莫要忌讳正月里请大夫的事儿,早看了早吃药,不可拖延耽误。”
“父亲放心,孩儿这不碍事儿,只是听着声音不大对,实则不严重。”
送走郡王府一家四口,回到府内,裴渐叫了裴海去说事儿,裴辰捧着越发肿胀的脑壳,“老四,不管你了,二哥我这头要炸了,先回去歇着。”
萧北家两口子也抱着孩子回去,只剩齐悦娘拉着钦哥儿,专门候着裴岸。
“大嫂,您有事儿要吩咐?”
齐悦娘轻哼,“你与观舟,可是吵嘴了?”
这……
“大嫂,只是拌了几句嘴。”
齐悦娘生了担忧,“午间用饭,饭桌上观舟说昨儿你不曾回韶华苑去歇息,大过年的,你怎地闹这么一出?”
裴岸略显委屈。
“大嫂,只是我这染了风寒,若回韶华苑去, 传给观舟,就不大好了,她身子本就弱,再病一次,可就不是我这样三日五天就能好的。”
齐悦娘深深看了裴岸一眼,“她自来是个有主意的姑娘,你一个大老爷们,两人再生纷争,也不该分床分房睡,难不成又要像从前那样,独居燕来堂,冷待你家观舟?”
“不会!不会!”
裴岸赶紧摆手,“从前是我混账,而今我断然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