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阳光不错。
我和包子想着让丁一透透气。
便把他架到门口屋檐下的竹椅上坐着。
他裹着件不知从哪翻出来的旧棉袄,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张西望。
也不嫌热。
一只肥硕的山雀扑棱棱落在不远处的地上,蹦跶着找食吃。
丁一的眼睛唰地亮了,指着山雀,兴奋地扭头对我们喊:“鸽,鸽,飞飞,抓!吃!”
包子正蹲在一旁用木棍解闷儿,闻言头也不抬:“吃个屁,那是鸟,不是鸽子!再说你抓的住吗你?”
丁一却不理他,眼睛死死盯着那只山雀,身体开始不安分的在椅子上扭动,嘴里发出兴奋的嗬嗬声,两只手无意识地做出抓挠的动作,像是要把那只山雀抓来烤了。
他身体还虚,动作一大,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哎哟我的祖宗!”
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吓得一身冷汗。
“包子,别玩你那木头棍子了,看着点他,这要摔一下可不得了。”
包子烦躁的把木棍往地上一扔:“看着看着,我他妈是保姆还是保镖?这日子没法过了。”
傍晚,鲁十娘让方倩倩端来一盆热水,里面泡着几种草药,让丁一泡脚活血。
我和包子把他按在板凳上,脱掉鞋袜,把他冰凉的脚按进温热的药水里。
“烫!烫!”
丁一刚碰到水就叫起来,想把脚缩回去。
“烫个屁!温的!”
包子没好气地按着他的小腿,丁一挣扎了两下没挣脱,突然不动了。
他盯着那几片叶子,慢慢伸出脚趾头,小心翼翼地去夹其中一片。
“嘿!你干嘛呢?”
丁一没理包子,脚趾头灵活地夹住那片叶子,慢慢抬起来,然后……飞快的塞进了自己嘴里!
“呕!”
我和包子同时发出一声干呕!
“吐出来!快吐出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去掰他的嘴。
丁一却紧紧闭着嘴,一脸无辜的看着我们,好像在回味。
“我操!丁一你他妈是饿死鬼投胎吗?啥都往嘴里塞?”
包子气得跳脚,恨不得把他脑袋按进洗脚盆里让他自己看看刚才吃了什么。
鲁十娘闻声出来,看了看情况,倒还算镇定。
“无妨,是些寻常活血草,吃一片死不了人。只是……唉!”
她看着丁一那副懵懂样,又叹了口气。
两天下来,我和包子累得像被抽掉了骨头,精神更是饱受摧残。
丁一就像一个拥有成人身体,思维却完全无法预测的三岁熊孩子。
吃饭要哄,喝药要骗,走路要扶,看什么都好奇想摸想尝,一个不留神就可能干出让你头皮炸裂的蠢事。
晚上我和包子瘫在隔壁屋的地铺上,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屋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和我俩身上的汗味。
“果子…”
包子有气无力的开口:“真不行了,再这么下去,丁一没死,咱俩先被他折腾疯了。”
我看着黑黢黢的屋顶,没吭声。
带他走?
这一路上带着这么个傻子,简直是拖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我累赘。
把他留在这里?交给鲁婆婆和方倩倩?
她们照顾一个虚弱的病人还行,可面对一个心智如幼童的成年男人,能行吗?
万一他哪天发起傻劲跑丢了,或者闯出什么祸……
“可……总不能真把他扔这儿不管吧?”
包子翻了个身,面朝着我,黑暗中,他的眼睛有点发亮,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烦躁和不忍心。
他再傻,也是丁一,我们也算是朋友。
“明天……”
我深吸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浓浓浓浓的疲惫和无奈。
“明天再说吧,先睡觉。”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像一团乱麻。
我从来没想过,丁一会变成这个样子。
天刚蒙蒙亮,我就堵在了鲁十娘的小屋门口。
鲁婆婆正坐在窗前发呆,头也没回。
“婆婆,您也看见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总不能一辈子窝在瓦寨。可他这样……”
我指了指外面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用树枝戳蚂蚁窝的丁一。
鲁十娘转过身,她眼睛在我身上扫了扫,又望向门外那个撅着屁股,对蚂蚁发出怪声的丁一。
“等他手脚利索些,能自己走稳当了,你们就带他离开瓦寨。”
鲁十娘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啊?就这样带他走?可他这脑子……”
鲁十娘打断了我,语气没什么波澜。
“我这儿的草药,只能拔出残余蛊毒,固本培元,治不了他这糊涂脑子。堵死的河道,光靠静养,水自己是冲过去的。”
她走到门口,看着丁一笨拙地想用手去拍打一只飞过的蝴蝶,结果把自己绊了个屁墩儿,坐在地上愣愣地发呆。
“外面的世界,他熟悉。”
鲁十娘缓缓道:“走过的路,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就像一把把钥匙。说不定哪一把,就能撞开他那把生锈的锁。困在我这寨子里,闻着这些草药味儿,他只会一直这么傻下去。走吧,带他出去,经历经历,碰碰运气。”
鲁十娘的话也不是全没道理。
带他出去,没准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又熬了三四天。
丁一的身体像是吸饱了水分的野草,恢复的飞快。
手脚有力气了,能满寨子跑了。
但这同时意味着,他彻底放飞了自我。
瓦寨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了。
“我的簸箕!哎呦!我刚晒的草药!”
一个老婆婆捶着腿惊呼,丁一像头野驴似的从她家院门口冲出,带倒了她晾晒的药材和竹簸箕,各色草根虫壳撒了一地。
他看都不看,哈哈大笑着继续追一只惊慌失措的大公鸡。
“拦住他!快拦住他!别让他撵我的鸡!”
另一个妇人挥舞着扫帚,气急败坏。
丁一兴奋地学着公鸡打鸣,追得那只公鸡扑棱着翅膀飞上了矮墙,咯咯乱叫,羽毛乱飞。
他甚至试图徒手去掏屋檐下的燕子窝,要不是包子手急眼快把他拽下来,他能把房檐捅个窟窿。
寨子里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我和包子跟在他屁股后疲于奔命,道歉陪着笑脸,感觉自己像两个专门给熊孩子擦屁股的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