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仿佛没有注意到巫医的动作,浑浊的目光突然凝固在远处雾霭笼罩的山影上,那里隐约可见一座刺破云层的孤峰,顶端盘旋着几只秃鹫,似是守护着什么禁忌。
“上任族长曾告诉我,先祖是从埋骨沙漠中逃出来的,带着仅剩的族人踏入荒原时,天上突然炸开金光,他们跟着光走了七日七夜,最后到达那座峰脚下,就是在寨子南边的那座守望峰,可就算告诉你们位置又如何?你们若真要去,不过是多添几具喂荒兽的骸骨罢了。”老者喃喃的说道,声音突然沙哑如破风箱,仿佛是要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一股脑的都倾诉出来。
此时的寨子里突然陷入死寂,唯有狂风掠过腐烂的棚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巫医与乌钦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凝重,正当他俩准备开口时,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泥泞的地上,晕染开暗红的痕迹。
老者用兽皮抹了把嘴角,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木杖道:“罢了,到我里,也该有个了断,省的小崽子们再问我。若能弄清那金光的秘密,就算全族死在峰上,也算给祖宗个交代,你们若是想去,明日一早,我就带你们去守望峰看看。”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身后衣衫褴褛的族人,孩童正用芦苇修补漏风的窝棚,年轻猎手的伤口还在渗血,女人们蹲在泥水里清洗着勉强果腹的野菜,几片碎木屑簌簌掉落,融入满地泥泞,仿佛预示着这场探寻将踏上一条布满荆棘的险途。
巫医喉结滚动着,干枯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青铜药铃,乌钦后槽牙咬得腮帮子发疼,额角青筋随着太阳穴突突直跳,原本握在腰间长刀的手掌松开又攥紧,掌心沁出的冷汗在刀柄上洇出深色痕迹,卓御倒是保持着最初的镇定。
三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时,巫医浑浊的眼珠里写满迷茫,乌钦浓眉拧成死结,卓御长睫颤抖两下,喉间溢出一声困惑的气音
这奇怪的老者到底叨叨了些什么事情,不过看到眼前如此原始的寨子,巫医忍不住心想,或许是他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早已不知道如何与外人打交道。
翌日破晓,晨雾如薄纱笼罩荒原,巫医、乌钦、卓御带着队伍,跟翟氏族长踏上通往守望峰的小径。
碎石与腐叶在脚下簌簌作响,四周密林里不时传来野兽低吼,却被一道若有若无的嗡鸣渐渐掩盖,那声音空灵清越,像是从山峰深处传来的古老召唤。
绕过数道布满苔藓的岩壁,翟氏族长突然抬手止住众人,只见他枯瘦的手掌按在潮湿的石壁上,用力推搡间,一道仅容两人通过的裂隙缓缓显现,腐木与藤蔓簌簌掉落,露出蜿蜒向山腹的石阶,每一级都刻着褪色的符文,在晨露浸润下泛着微光。
“这是先祖留下的密道,已经有近十年没有来过了,过了这里,便能看到守望峰的真实面貌了。”翟氏族长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穿过幽暗甬道,眼前的景象令众人眼前都是一亮,宛如被巨斧劈开的翡翠秘境,刀削般的峭壁直插云霄,嶙峋怪石如仙人执笔,勾勒出千奇百怪的轮廓。
云雾缭绕间,陡峭的崖壁时隐时现,险峻之势令人望而生畏,而峡谷内却又是另一番天地,一条清冽溪流自山顶飞泻而下,化作白练悬空,在谷底砸出深潭,溅起的水花折射出七彩光晕。
四周峭壁如天然城墙,唯有入口处的裂隙可供出入,崖壁间垂落的百年老藤与苍翠欲滴的灵植相互缠绕,宛如仙人织就的锦缎。
薄雾如轻纱般在峡谷间流转,将奇秀的景致染上一层朦胧的诗意。谷底中央凸起的巨型石台平整如砥,其上残留着半幅未完成的阵纹,竟与寨老木杖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更令人称奇的是,四周的山峰形态各异,有的似鲲鹏展翅欲飞,有的如神女亭亭玉立,在云雾的烘托下,更显神秘莫测,这里灵气凝聚如实质,一呼一吸间都能感受到丝丝清凉沁入肺腑,险峻与灵秀在此完美交融,实乃世间罕见的天赐之地。
“这里灵气凝聚如实质,地势易守难攻,分明是……” 巫医震惊的说道。
“是天赐的生存之地,先祖没说错,金光指引的,是翟氏的活路……。”
翟氏族长颤抖着跪倒在地,布满老茧的手掌深深插进湿润的泥土,浑浊的泪水滴落在阵纹上。
众人脊背瞬间绷直,寒毛顺着后颈炸起,他余光瞥见卓御已悄然握住腰间长剑,乌钦则将箭矢搭在弓弦上,百武队的队员们也都摆出戒备姿态,山谷间的灵气突然变得粘稠凝滞,方才还清脆悦耳的溪流声,此刻竟像是某种巨兽的呜咽。
巫医瞳孔骤缩,再看向四周峭壁,原本以为是天然形成的纹理,此刻在神识探查下,竟隐约拼凑出一幅幅诡异图腾,扭曲的人面、缠绕的巨蟒,还有无数双手从地底伸出,抓向天空。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巫医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却不自觉拔高。
翟氏族长沙哑着嗓子说道:“当年先祖带领族人逃至此处时,这守望峰被一头通体金光的巨猿占据,那金猿力大无穷,吼声能震碎山石,却守着这灵脉寸步不离。”
巫医一愣,下意识的问道:“结果呢?”
翟氏族长惨笑一声,从怀中掏出半卷残破的兽皮,说道:“为夺取这片灵气充裕之地,先祖布下困龙大阵,才勉强将金猿逼入绝境,最后用手中神剑将其神魂镇压。可那畜生临死前,竟不惜自曝金身,将整座山峰都染成了黑色。先祖遭到不可逆的重创,坐化前之前告知族人,金猿虽死,但其残魂带着滔天怨气困于神剑内,自此我们便守着这炳神剑,不敢越雷池半步,只能在峰外苟延残喘。”
话未说完,石台上的黑雾突然化作巨手,裹挟着腥风逼近,朝着众人当头压下。
巫医却不退反进,一步跨到族长面前,眼盯着对方布满血丝的双眼:“怕是族长有所保留吧,你们守的竟是金猿的葬身之地?为何不毁掉那柄剑?”
翟氏族长枯槁的手指死死攥住残破兽皮,盯着巫医说道:“毁掉?谈何容易!”
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烙印,那赫然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古剑图案,正随着黑雾的逼近发出诡异红光。
“这是先祖种下的守剑血咒,每代族长自出生便被烙印束缚,神剑镇压着金猿残魂,一旦剑毁,怨气便会化作黑雾泄出,届时别说这里了,怕是附近千里之内都会受到黑雾的侵蚀。”
巫医倒吸一口冷气,扫过四周峭壁上扭曲的图腾,突然惊觉那些缠绕的线条竟勾勒出锁链形状,此刻石台上的黑雾已化作人形,模糊的轮廓中隐约可见一双散发金光的兽瞳。
“我们守的不是金猿,是先祖以命为引铸就的镇魔神剑,只要神剑还在,就还有破解诅咒的希望。” 翟氏族长冷冷的说道道。
巫医沉默良久,没想到荒原深处一个不起眼的部族,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多的秘密,明明守着这么一块宝地,却只能在绝境中挣扎求生,这份坚韧远超常人想象。
暂时无法进入守望峰的更深处,巫医便带着乌钦、卓御展开了对守望峰周边的探查,险峻的山峦、幽深的峡谷,处处透着荒凉与孤寂,仿佛这片区域早已被其他生灵遗忘,除了偶尔出没的猛兽,再未发现其他部族的踪迹。
几天后回到翟氏部族的寨子,巫医心中已有了决断,便对翟氏族长说道:“我想在此建造生存之地,诅咒虽在,但总该有破解之法。与其在外界提心吊胆,不如以此为根基,或许还能寻到转机。”
翟氏族长颤巍巍地站了出来,又看向巫医身后装备精良的百武队,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深思良久后,他才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能到这里,定然是与这里有缘了,我等势单力薄,守候千年却未能改变困境,若你们愿意接手,便在此筑城吧。”
山风掠过守望峰的峭壁,卷着未散的黑雾发出呜咽,巫医将随身水囊递给的翟氏老者,看着对方干裂的嘴唇终于泛起湿润,才轻声开口:“老丈,还不知贵部究竟从何而来?”
老者摩挲着手中的骨哨,浑浊的目光穿透云层,仿佛看到万里之外的黄沙,过了许久才沉声说道:“我翟氏部族本是埋骨沙漠中鸣沙国的子民,那里遭逢大劫,血色沙暴席卷全境,先祖才带着仅剩的族人逃离这里,至于什么时候来的就不记得了。”
巫医他们又在翟氏部族待了几天,得知整个其仅剩下不到五百族人,可以说是在随时覆灭的边缘。
最后双方约定,若是能在守望峰建造一处生存之地,其中必定有翟氏一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