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星辰峰,山间的灵气便越发浓郁,陈序骑在赤云驹上,感受着熟悉的山风拂面,连日奔波的疲惫悄然散去,脚步也随之轻快起来,心底的喜悦像春日藤蔓般疯长,几乎要溢出胸膛。
赤云驹的蹄铁刚踏上横跨深涧的石桥,两道熟悉的身影已立在桥头。李力、李常二人见是陈序归来,眼中瞬间迸发出炽热的光芒,齐声喊道:“宗主。”
李力握着腰间那柄刻满星辰纹路的铁尺,玄色劲装的袖口沾着些微尘土,原本就挺拔如松的脊背绷得更紧了,指腹反复摩挲着铁尺上的纹路,睫毛上还挂着清晨未散的露气。
陈序颔首示意,目光扫过两人风霜未褪的脸庞,脚下未作停留,继续沿着青灰色的桥面前行,石桥历经岁月打磨,表面布满细密的刻痕,那是往来足迹与时光共同留下的印记吗,桥下的水流湍急,撞击在嶙峋的岩壁上,溅起的水雾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虹光,如同散落的星辰。
过了石桥,视野豁然开朗吗,成片开垦出的梯田顺着山势层层铺展,在风中微微摇曳,充满了生机与烟火气,穿过这片生活区,前方的建筑群逐渐清晰,朱红色的门楣在绿树掩映中若隐若现,飞檐翘角上悬挂的铜铃在风中轻响,正是星辰别院的所在。
踏入别院,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庭院中的两道身影,乌寒身着淡紫色衣裙,身姿曼妙如柳,正坐在石凳上,手中握着一枚莹白的玉牌,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灵力,在晨光中流转成朦胧的光晕,不远处的苍瑜则穿着一身浅绿色劲装,活力四射,正围着一棵千年古树打转,身形飘忽不定,时而如轻烟掠过高枝,时而如灵猫贴地潜行,显然在演练某种精妙的身法诀。
“小寒,阿瑜。”陈序轻喊一声,声音里的欣喜藏不住。
听到呼唤,两人同时回过头来,当看清陈序的身影时,乌寒手中的玉牌险些滑落,苍瑜则直接收了身法,眼中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像两颗骤然亮起的星辰。
乌寒连忙收起玉牌,起身快步迎上来,淡紫色的裙摆在风中轻轻扬起,如同振翅的蝶。她走到近前,自然地挽住陈序的胳膊,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凉,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阿序哥。”
苍瑜也像只雀跃的小鹿般冲过来,一把抱住陈序的另一条胳膊,兴奋地晃着:“阿序哥,你可算回来了。”
陈序笑着伸手,将两人揽入怀中,乌寒的发丝带着淡淡的灵力清香,苍瑜的发间则萦绕着阳光的味道,这两种熟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积攒的疲惫瞬间消散大半。“这次回来,就多陪你们些时日。”
乌寒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眼眶微微泛红,却只是将脸埋在他肩头,没再多说,苍瑜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却也懂事地没再追问。
正此时,内院的朱漆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轻颜端着药碗站在门内,青瓷碗边缘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原本沉静的目光骤然泛起涟漪,握着碗沿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她身后的余飞桃刚与庄梨儿将晾晒的草药收拢进竹筐,听到动静转身时,筐沿的藤蔓在她肩头轻轻晃动,脸上的倦意被突如其来的怔忡取代,随即化为难以掩饰的欣喜,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半步,又似觉不妥,停在原地望着陈序,眼中满是真切的笑意。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而后齐齐朝着陈序的方向走来,到近前时,微微躬身行礼:“宗主。”
恰在此时,院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铁熊宽厚的身影出现在门廊下,他身后跟着几个身着星辰峰服饰的弟子,腰间的佩剑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铁熊抬眼望见庭院中的陈序,黝黑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接着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瓮声瓮气地喊了一声“宗主”,声音洪亮得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几只飞鸟,扑棱棱地冲上云霄。
其余弟子也纷纷收住脚步,迅速整理好衣袍,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眼中满是敬重与久别重逢的喜悦。
陈序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暖流涌动,微微颔首回应,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庭院中的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带着院角桂花的淡香,轻轻缠绕在众人身边,将这份久别重逢的暖意悄然蔓延。
庭院里的喧闹还未散尽,月洞门后便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墨卿一身素色长衫,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商策。
商策的身形比往日清瘦了些,脸色虽仍带几分病气,却已不复先前的苍白,多了几分血色,他手中握着一支竹杖,每一步落下都透着沉稳,只是走到石阶前时,墨卿还是下意识地将他扶得更稳了些,眼中满是关切。
陈序见二人过来,连忙松开揽着乌寒与苍瑜的手迎上前去,目光落在商策身上他伸手虚探,一股温和的灵力悄然弥漫开,如细水般掠过商策周身,细细感知着对方体内的气息流转。
墨卿在一旁静静看着,待陈序收回手,才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欣慰:“宗主放心,自从炼化了那枚九宝培元丹,阿策体内的旧伤便算彻底稳住了,这大半年来,又服用了两枚蛟珠丹,经脉中的滞涩早已疏通不少。”
商策微微颔首,唇边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对着陈序拱手道:“多亏宗主赐药。”
陈序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商策的肩膀:“能好转就好,恢复之事急不得,还需循序渐进。”
等墨卿、商策离开后,陈序便与乌寒、苍瑜说说笑笑地走进后院。
屋内早已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桌椅擦得锃亮,角落里的青瓷瓶中插着几枝新折的野花,透着雅致,乌寒转身去取了些灵果和一壶灵茶,不多时便端到桌上,灵果色泽鲜亮,散发着诱人的清香,灵茶则热气腾腾,茶汤清澈,入口甘醇。
苍瑜拉着陈序坐在桌边,眼中满是好奇,乌寒也在一旁静静坐着,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陈序便挑了些路上的趣闻讲给她们听,说到千尸湖底的奇景时,两人听得屏息凝神,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又忍不住替他捏把汗。
夜色渐深,苍瑜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乌寒轻轻将她抱到内屋,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披风,盖在陈序肩上:“看你累了,早些歇息吧。”
陈序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再坐会儿,还有些事要琢磨。”
乌寒没再多劝,只是替他续了杯热茶,便安静地退到内屋。
夜风顺着窗棂钻进来时,陈序正独自坐在案前,他下意识将肩头的披风紧了紧,指尖拂过两张泛黄的图纸,小心翼翼地在灯下展平,“连珠破甲弩”与“飞蝗速射弓”的墨线在跳动的灯火里浮沉,那些交错的机括与凹槽仿佛活了过来,在纸上暗蓄着力量,仿佛下一秒便会射出破空的利箭。
他就这么静坐着看了许久,目光在图纸上游走不休,这两种弓弩的玄妙之处,他早已摸得通透,核心全在那精巧的机匣上,十三组齿轮必须如天生一体般严丝合缝,多一分间隙便会滞涩卡顿,少一分咬合又会让力道涣散如沙。
陈序闭起眼,脑海中便浮现出齿轮转动时的精密联动,齿牙相叩的轻响仿佛就在耳畔,连带箭矢破空的轨迹都清晰可见,从拉弦、蓄力到疾射而出,每一个瞬间都在心头反复推演,甚至能想象出箭矢穿透铠甲时的脆响。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已斜斜掠过窗沿,案上那盏灵茶早已凉透,茶盏边缘凝着细碎的白霜,陈序却浑然不觉,指尖在图纸上某个节点轻轻点着,眉头微蹙,似在思索某个难题,忽然他睁开眼,抓起案头的狼毫,在空白处飞快勾勒起来,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分明。
他太清楚这两张图纸的分量了,品阶高的弓弩需凭修士的修为驱动,可这连珠弩与速射弓却另辟蹊径,即便是毫无修为的寻常弟子,也能借此拥有对抗强敌的力量,只是纸上的精妙终究是虚的,到底能不能如预想中那般洞穿坚甲、疾如飞蝗,还得造出实物才能验证。
想到此处,陈序却不由得叹了口气,制造核心机匣的事,他是无能为力的,那些齿轮的配比、机括的角度,牵涉到的门道比他学过的所有术法都要复杂,他自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如今要独自啃下这等精细活计,无异于痴人说梦,这时候,他才真切地觉得,或许真得找个“理工科”的天才来才行。
思绪正乱时,千尸湖返程路上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他从前一门心思走“保全部族”的路子,现在想来终究是太保守了,这些年他拼尽全力壮大部族,可面对将来那场席卷天下的巨变,这点力量恐怕只是杯水车薪,陈序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明白过来,唯有守住南溟山与云门山那两道防线,才能有一线生机。
可陈序觉得自己现在能做的实在太少了,一来他自身的修为就摆在眼前,二来许多深藏的秘辛,他要么一无所知,要么只能后知后觉地接受结果,这种无力感像藤蔓似的缠着他,勒得他心口发紧,却又挣脱不得。
就像这次帝师陆秩留下的玉简,字里行间总透着些说不清的意味,陈序能隐约猜到,帝师或许是为了某些不能说的缘由,才带着老道离开的,可具体是什么,他连猜测的头绪都没有,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从玉简的语气里,他分明感受到帝师对天境国的深深不信任,甚至对能否抵挡住魔域的进攻,都没抱半分信心。
千尸湖上古封印的异动、天境国与天云道宗的秘密合作、南溟山与云门山防线的悄然组建、冰原与雪原部族的大规模南迁……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巨大的旋涡在他周围旋转,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可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但陈序骨子里就不是个肯随波逐流的人,越是身处困境,心底的韧劲便越发凸显。
陈序推开座椅站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格外凉,吹得他灵台一清,纷乱的思绪也渐渐沉淀下来,望着那片深不见底的夜空,他心想既然改变不了大局,那就从能做的事开始,提升修为、壮大祈原宗、积攒资源……还有那本“拘魂机关录”,以及帝师特意提及的玄胎铁,或许能最大限度地提高自保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