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且先放下马超私德如何、是否罪有应得不论,单说他如今的势力——不知诸位可有考量?”
诸葛亮抚着羽扇,沉吟片刻后开口:“这位凉王,论起势力,在天下诸侯中确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坐拥雍凉广袤之地,雄踞长安重镇,目光早已投向中原。再者,并州公孙瓒当年能稳稳拿下并州,据说便是得他相让,公孙瓒对他素来心怀感激,想来是肯听他号令的。更不必说江东,周瑜、孙策与他曾是八拜之交,如今孙策虽逝,周瑜在江东权势赫赫,以他二人的交情,江东之地怕是也能为他所用。此次他从江东而来,便足以印证这层关系。”
庞统闻言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孔明此言,正合我意。”他话锋一转,神色愈发郑重,“诸位试想,马超如今的势力,较之当年已强盛数倍。想当年他仅握西凉一地,便已让天子忌惮不已;如今他根基稳固,盟友环伺,实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主公素有取天下之志,若要成就大业,这马超,日后必是绕不开的劲敌啊。”
帐内众人听着,皆敛了神色。张飞虽性急,此刻也咂摸出几分分量,闷声道:“这么说来,这小子比当年更难缠了?”赵云亦眉头微蹙,显然认同庞统的判断。帐中气氛一时凝重起来,众人都明白,这意味着未来的路,怕是要更难走了。
庞统见众人神色凝重,显然已领会他话中深意,遂向前一步,声音陡然转厉:“诸位想过没有?此人若在长安,有坚城依托,有旧部环绕,我等纵有千般计策,也难以下手。可如今他主动踏入荆州,这便是自投罗网!在咱们的地盘上,街巷是咱们的眼线,军民是咱们的后盾,他纵有通天本领,也得受这荆州天地的束缚——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目光扫过张飞、赵云,二人脸上皆是一凛。张飞攥紧了丈八蛇矛,指节泛白:“庞统先生说得在理!这等人物,留着便是心腹大患,不如趁他立足未稳,一锅端了!”赵云也微微颔首,银枪在掌中转了半圈:“荆州地势我等熟稔,若设下埋伏,确有七成把握。”
诸葛亮却抚着羽扇,眉头紧锁:“话虽如此,可主公的性子你们还不清楚?他一听说凉王将至,要亲自前往江夏迎接。咱们若是私下动手,岂不是违逆主公心意?日后他知晓了,如何自处?”
“自处?”庞统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语气斩钉截铁,“主公仁德,向来顾念旧情,可咱们是臣属!臣属的本分,是为主公扫清障碍,而非看着他被情谊绊住脚步!今日放过此人,他日马超坐拥西凉,兵临城下,主公再想后悔,晚了!”
他上前一步,几乎与诸葛亮面对面:“孔明,你向来谨慎,可谨慎过了头,便是怯懦!西凉铁骑的厉害,你我都见识过,若今日错失良机,等他们养精蓄锐,挥师南下,荆州这点家业,经得起几番折腾?到那时,莫说称霸天下,能否守住这方寸之地都未可知!”
“可主公那边……”诸葛亮仍有犹豫,羽扇停在半空。
“主公要怪,便怪我庞统一人!”庞统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茶杯震得叮当作响,“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若成,主公日后必会明白我等苦心!若不成,我自请军法处置,绝连累诸位!”
张飞听得热血上涌,大吼一声:“好!士元先生够种!俺老张跟你干了!主公那边,到时候我去说!大不了挨顿骂,总比日后掉脑袋强!”
诸葛亮望着三人决绝的神色,又想起主公提及梁王时那难掩的期待,心中天人交战。他知晓庞统所言非虚,西凉的威胁如芒在背,可违逆主公之令,终究是险招。
帐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在风里摇曳,映着众人各异的神色——庞统目光灼灼,张飞怒目圆睁,赵云沉稳肃然,而诸葛亮的羽扇,终于缓缓落下,指尖微微颤抖。
“也罢。”诸葛亮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却更多的是决断,“设伏一事须得周密,容我们好好盘算一番。”
庞统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眼中闪过兴奋的光:“孔明,我心中已大致有了计较!若是主公将马超迎进襄阳,他此番前来必定带着大军,可大军不便入城,定会在城外驻扎。到那时,城外之兵便交由黄忠和文聘将军牵制;至于城内,主公定会设宴款待,翼德、子龙届时必定在场。旁人在城主府不好安排兵将,翼德却可借着宴席的由头,在两侧暗处布下刀斧手。届时一声令下,便能在酒宴上将马超拿下!即便城外一时难以应付他的部队,只要马超握在我们手中,城外将士定然投鼠忌器——届时他的生死荣辱,还不由我们说了算?”
庞统说着,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他素来与诸葛亮的谨慎方正不同,最喜兵行险招、险中求胜,此刻谈及此计,只觉浑身热血沸腾。
诸葛亮听后,眉头微蹙:“酒宴之上,若无由头便直接动手,终究不妥。这样吧,届时让翼德将军邀梁王比试武艺,他若肯下场,翼德便趁机将他拿下;若是不肯……”
话未说完,一旁的张飞突然红了脸,瓮声瓮气地插了句:“要俺老张凭比试拿下他,怕是难上加难。”
诸葛亮一愣——他素来知张飞自视甚高,论武艺从不服人,今日竟主动露怯?遂奇道:“怎么,翼德将军没有把握?”
张飞脸上更红,挠了挠头道:“实不相瞒,那马超小子武艺超群,俺老张还真没十足把握胜过他。”
“这有何难?”诸葛亮道,“还有子龙将军在。届时若事有不协,你二人双战马超便是。退一步说,他若不应战,三将军正好借故恼怒,摔杯为号,两侧刀斧手一拥而出,拿下他应当不在话下。”
庞统在一旁接口,语气狠厉:“既然马超武艺这般厉害,城外便只留文聘将军一人牵制他的部队,把黄老将军也调进城来。黄老将军虽说年龄大,可一身武艺丝毫未减,有他在侧,更能添几分胜算。”
张飞闻言,顿时来了劲:“有黄老将军相助,再加上子龙,那便稳妥了!俺这就去跟黄老将军通个气!”
诸葛亮却抬手按住他:“此事需得隐秘,不可走漏风声。黄老将军那边,我亲自去说便是。”他望向庞统,“至于城外的部署,还需再细商——文聘将军麾下兵力如何?马超的部队战力几何?这些都得摸清,万不可轻敌。”
庞统点头:“我这就让人去查探马超大军的动向,务必将人数、战力摸清楚。”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本模糊的计划渐渐清晰。烛火跳动间,映着诸葛亮凝重的脸、庞统兴奋的眼,还有张飞摩拳擦掌的模样,赵云也暗下决心,此次一定要将这马超拿下。
然而这一切,刘备全不知情。他满心都是即将见到师弟的兴奋,与关羽并辔纵马,一路疾驰赶往江夏。鲁肃本还未从舟车劳顿中缓过神来,只简单用了些餐食,便被刘备催着一同出发。见刘备对自家大王这般热络真切,鲁肃也觉旅途的疲惫淡了几分,欣然随行。
一行人赶到江夏,不过在驿馆歇了半日,便有兵士来报:江东船队已抵夏口水寨。刘备闻讯,当即起身,带着关羽快步赶往码头,连随从都只留了寥寥数人。
船舷上,徐晃、张绣等人仍在劝解马超,神色间仍带几分忐忑——毕竟刘备如今已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当年长安城外的误会虽已隔了多年,却未必能全然消弭。唯独马超立于船头,望着岸边那个急步迎来的身影,脸上笑意坦然,回头对徐晃、张绣道:“你们啊,忒多心了。我与玄德师兄相识多年,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
话音刚落,岸边的刘备已扬声呼喊,声音里满是急切。马超遥遥拱手,朗声道:“师兄,劳你大驾相迎,超之过也!”
刘备在岸边拍着马颈,连连高呼:“师弟!师弟!听说你要来,为兄实在按捺不住,便匆匆赶来接你!快,快下船!”不等船身完全停稳,搭好跳板,他便已快步走到码头边,目光紧紧锁着船头那个身着银甲的身影。
马超刚踏上跳板,刘备便一把攥住他的手,千言万语堵在喉头,还未出口,滚滚热泪已先滴落,声音哽咽:“孟起……孟起,你能来,为兄真是……真是喜不自胜啊!”
马超被他这份热情感动,眼眶也微微发热,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兄长莫要如此。弟听闻兄长进取荆州,心中亦是欣喜不已。想来这荆州在兄长治理下,定然比刘表那时兴盛多了。”
刘备忙用衣襟拭去眼泪,拉着他的手便往岸上引,仿佛怕他跑了一般:“快,岸上说话!为兄已备下薄酒,咱们师兄弟今日定要一醉方休,好好说说这些年的光景!”
马超身后,董白等人款步下船,皆是容色清丽,见了刘备,齐齐敛衽行礼,口称“师兄”。刘备目光扫过,朗声笑道:“师弟好福气!如此英雄,又得这般佳人青睐,为兄都要羡煞了。”
马超朗声大笑,摆手道:“师兄说笑了。”
这边正说着,徐晃、张绣已踏上码头。关羽见了徐晃,眼中闪过暖意,上前一步拱手道:“公明,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啊。”
谁知徐晃眼皮都未抬,只从鼻息里挤出一声冷哼,径直擦肩而过,连余光都没分给关羽半分。
关羽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本就赤红的脸瞬间涨得发紫,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收回手,指尖微微发颤。
刘备看在眼里,忙打圆场,拉着马超往驿馆方向走:“走,师弟,咱们先回江夏城中歇息,一路风尘,可得好好洗尘。”又对张绣等人拱手,“张将军,诸位,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