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执着,嬴储不再推辞,只是也跟着去到厨房,为他打起下手,看住火候。
“姐姐,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切菜声笃笃作响时,玉自寒终于按捺不住,将积压多年的疑问倾泻而出,“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了?你那时候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是魂体状态?”
嬴储很是耐心地一个个解答道:“我这些年去了一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地方,总有一天,你也到达。那时候我们会再次相见,只是,你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
“很近但又非常遥远的地方?”玉自寒垂眸思索许久,回答道:“是未来,对吗?”
“小寒真聪明!”
玉自寒没有同之前那般,因一个夸奖而脸红,他更在意的是嬴储所说的“忘记”,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姐姐呢!于是当即一脸郑重地出声道:“姐姐,我不会忘记你的!即使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即使忘记所有人,小寒都不会忘记姐姐!”
嬴储笑笑,没有应声,只是兀自回答起下一个问题:“我和你相遇那会儿身体出了些问题,灵魂暂时与肉体分离了。但是现在我回归肉身,成为了一个正常人,你的阴阳眼当然看不见我。”
“我明白了。”
烛火在青铜灯盏里明明灭灭,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转瞬又被忽明忽暗的光影揉碎。积压多年的疑问终于漫过唇齿:“姐姐,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五年前一个普通的午后,他与姐姐在道观门口分别。那时他笃定,这场分别不过是短暂插曲,待重逢时,定要问清姐姐姓甚名谁。
却不知,命运的丝线悄然缠绕,将这场等待织进了五个轮回的四季。
春去秋来,檐角的冰棱融了又结,庭院的海棠开了又谢,当少年鬓角染上风霜,才终于等到与记忆重叠的这一日——此刻,他终于能将藏在心底的疑问,化作温热的字句,诉与眼前人听。
“我叫嬴储。你要好好记住哦!”嬴储半开玩笑道。
玉自寒垂眸,唇齿间辗转着这两个字,仿佛含住两瓣沾露的寒梅,“嬴——储——”尾音拖得绵长,像是要把这名字镌刻进灵魂深处,“姐姐的名字真特别,小寒会将它藏在心底,永生不忘。”
闻言,嬴储不禁哑然失笑。
在系统的绝对干预下,无论他们曾共度多少时光,那些镌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都将被彻底清空。嬴储凝视着眼前人认真而执拗的眉眼,喉间翻涌的坦白之词最终化作无声叹息,尽数吞咽回心底。
明日,她只需默默守在他身侧,任笑语声在暮色里流淌。忽有倦意漫过他的眼睑,不过打个转瞬即逝的盹,当他重新睁开眼,身畔早已空无一人。
他望着空荡荡的位置怔了怔,最终只是轻轻摇头,将这抹莫名的怅惘抛诸脑后——那个曾与他朝夕相伴的“嬴储”,已如褪色的墨迹般,从他记忆的卷轴上彻底消失,未留半分痕迹。
此后无数个擦肩的瞬间,他的目光扫过她的面容,眸中只剩陌生与疏离。曾经滚烫的羁绊,终究沦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时光长河里渐行渐远。
……
青瓷碗里蒸腾的热气氤氲了眉眼,玉自寒精心烹制的四菜一汤摆得齐整。虽不过是寻常时蔬豆腐,入口却恰到好处地熨帖着嬴储的脾胃。
“姐姐,往后可有什么打算?”竹筷轻叩瓷碗,玉自寒垂眸良久,才试探着打破沉默。这句话似是在询问未来,更像在试探某种难以言说的牵挂。
嬴储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完成任务就会离开,更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明天就会“弃他而去”,只是模棱两可的回答说:“没什么打算,我只想过好当下。”
“你明天还要去摆摊算命吗?”嬴储转移话题问。
“哪能日日都去。”玉自寒搁下碗筷,苍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沿,清俊面容泛起淡淡期待,“来这江南小镇月余,却因我这眼疾困于方寸之间,始终无缘领略这山水灵秀。若姐姐不嫌弃,明日能否带我四处逛逛。”
“当然没问题!”嬴储不假思索地答应道。
破晓时分,鱼肚白悄然浸染天际,夜的寒意仍在空气中萦绕。玉自寒早已起身,在厨房里忙碌开来。待嬴储悠悠转醒,玉自寒正于院中仔细清洗着石磨与箩筛,晨光为他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玉自寒耳力过人,脚步声刚起,便知是嬴储前来。他转过身,眉眼弯弯,笑意温柔:“姐姐,你醒啦!我煮了豆浆和米粥,还蒸了馒头和肉馅包子,灶台上温着小菜,都是亲手做的,快尝尝!”
“好。辛苦你了小寒,一起吃吧。”嬴储应着,走进厨房。她轻手轻脚地从蒸笼里取出一个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和馒头,又从铁锅中舀出两碗浓稠的米粥,米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时,玉自寒也端着温在陶罐里的豆浆走进来,为嬴储斟上一碗。袅袅热气升腾间,豆香四溢。
嬴储曾是现代豆浆爱好者,常用破壁机制作豆浆。她习惯分多次加入大量清水,再添上白糖,煮出的豆浆豆味清淡,清甜爽口。此刻,她轻抿一口玉自寒煮的豆浆,浓郁的豆香在口中散开,虽不是她熟悉的味道,甜度却恰到好处。
“姐姐,好喝吗?”对面,玉自寒那双看不见光彩的瞳孔里,隐约透露出一丝忐忑与期待。
“好喝,甜度正好。就是豆味浓了些,要是多加点水会更合我口味。”嬴储望着少年认真的模样,如实说道。
“那我去加水再煮一遍!”玉自寒说着便要端陶罐。嬴储赶忙制止道:“不用了,这样也不错。明天吧,明天再煮新的,好不好?”
玉自寒闻言,不再坚持,郑重地点点头:“好!明天一定煮出姐姐喜欢的豆浆!”
“嗯。”
嬴储笑着应下,晨光透过窗棂洒落,为这顿早餐添上了几分暖意。
可惜,明天她喝不到了。
玉自寒也不会记得要煮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