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捋着胡子直点头，又额外给这机灵鬼多塞了个红封。
喜娘们趁机往衙役怀里塞喜糖，有个衙役被塞得满怀，活像个人形糖果架子。
\"差爷们别急着走！\"管家提着食盒小跑过来，\"刚蒸好的定胜糕，带回去给兄弟们甜甜嘴！\"
那食盒一开，热气裹着桂花香扑面而来。
衙役们眼睛都直了——这哪是寻常定胜糕？分明是掺了松子仁、裹着蜜枣馅的金贵点心，上头还印着\"独占鳌头\"的花样。
封月倚在廊柱边看着这场热闹，袖口突然被人轻轻一扯。
沈渊不知何时又蹭了过来，鼻尖上还沾着方才的糖霜，活像只偷吃失败的花猫。
\"媳妇...\"他压低声音，\"你看爹高兴的，要不咱们商量商量——府试缓两天再...\"
话没说完，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只见六七个青衣小帽的学政衙门书办抬着块朱漆匾额走来，上头\"文光射斗\"四个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是县尊大人亲笔题给案首的嘉奖！
沈老爷\"哎呦\"一声，差点把胡子揪下来。
管家手忙脚乱地又去摸钱袋，却发现红封早发光了，急得直接把腰间玉佩解下来往书办手里塞。
封月看着这场鸡飞狗跳的闹剧，突然伸手替沈渊抹去鼻尖糖霜：\"罢了，准你歇三日。\"
\"真的？\"沈渊眼睛唰地亮了，活像得了肉骨头的大狗。
\"嗯。\"封月唇角微扬，\"毕竟...\"他指了指院中那块金匾，\"要给县尊大人留些时间，把府试的考题再改难点。\"
沈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在风中晃了晃，投下的影子正好罩在他僵住的脸上，活像戏台子上的变脸表演。
晨光刚爬上窗棂，封月就掀了沈渊的锦被。
案头的水漏显示卯时三刻，距离府试还有整整三十天——这数字被朱砂圈在黄历上，红得刺眼。
\"《四书大全》第七卷。\"封月指尖敲着檀木桌案，惊飞了窗外偷听的麻雀，\"破题要稳，承题要准，今日不写完十篇制艺不准用膳。\"
沈渊顶着鸡窝头哀嚎：\"媳妇你这是要谋杀亲夫...\"话音未落，一摞泛黄的范文集\"咚\"地砸在眼前，扬起细细的尘灰。
\"啪！\"
封月的羽扇敲在他后颈：\"叫夫子。\"
\"啪！\"
又一下落在偷摸伸来的爪子上：\"坐直。\"
\"啪！\"
第三下轻点在他偷瞟自己的眼角：\"看题。\"
沈渊捂着根本不疼的手背龇牙咧嘴，却见封月转身时，银发遮掩的耳尖泛着薄红。
窗外石榴树沙沙作响，惊起的花瓣飘进砚台，在墨汁里漾开一点胭脂色。
沈老爷端着参汤站在回廊下，透过雕花窗棂望见这般光景：自家儿子咬着笔杆偷瞄封月，那眼神黏糊得能拉丝；而素来清冷的\"鹅大仙\"虽板着脸，整理书卷时却总把沈渊爱吃的蜜饯摆在最顺手的位置。
\"唉...\"老爷子突然觉得参汤不香了。
他望着庭院里嬉戏的麻雀，想起老妻临终前念叨\"要看着渊儿娶妻生子\"的嘱托，喉头一阵发苦。
正要转身，却见封月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雪白的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沈老爷。\"天鹅精的眸子清透如寒潭，\"子深会有孩子的。\"
说罢指尖一弹，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参汤里，化作缕金芒消散。
沈老爷手一抖，突然想起这位可是能化形的神仙——说不定真有什么送子神通？
晚风拂过书斋时，沈渊正与一篇《民为贵》的制艺搏斗。
封月忽然从背后俯身，银发垂落在他肩头，手指点着某处败笔：\"此处用《孟子》不如引《尚书》，'民惟邦本'才是考官心头好。\"
沈渊偏头就能看见他纤长的睫毛，被灯烛映出细碎的金影。
墨香混着封月衣袂间的沉水香，熏得人晕陶陶的。
\"认真些。\"封月用笔杆轻戳他额头，\"府试要考五经文，你《春秋》义例还...唔！\"
沈渊突然转身，将人困在书案与臂弯之间。砚台被撞得晃了晃，墨汁溅上两人衣摆，像极了那年初见时，雏鸟打翻的胭脂盒。
\"三十天。\"青年喉结滚动，呼吸拂过封月鼻尖，\"等我中了秀才...\"
\"等你中了秀才。\"封月指尖抵住他胸膛，却摸到急促的心跳，\"再讨论怎么造小人。\"
四月的风裹着柳絮，轻飘飘地掠过官道。
道旁的野桃树已褪了粉妆，结出青涩的小果，枝头偶有早熟的麻雀蹦跳，啄食春日最后的馈赠。
车轮碾过新铺的黄沙，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碾碎了满地阳光。
沈渊掀开车帘一角，暖风立刻灌进来，撩起封月散在肩头的银发。
他伸手去捉，那发丝却从指缝溜走，活像一尾调皮的银鱼。
“夫子，”沈渊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封月的耳垂，“你头发上沾了柳絮。”
封月头也不抬，指尖翻过一页《府试程墨》：“你袖口还沾着今早偷吃的糖霜。”
“哪有！”沈渊慌忙去拍袖子，却见封月唇角微翘——分明是诈他。
车外传来货郎悠长的吆喝：“艾草青团——清明粿子哟——”沈渊眼睛一亮，半个身子探出车窗，中衣束带被风掀起，露出腰间一小片肌肤。
封月一把将他拽回来，顺手往他怀里塞了个织锦软枕：“摔下去变瘸子，看你怎么进考场。”
沈渊抱着软枕笑弯了眼：“那媳妇背我进去？”
“叫夫子。”
“背我的夫子。”
封月抄起《礼记》要敲他脑袋，沈渊却突然指着窗外：“快看！”
远处层层梯田如同碧玉台阶，农人们弯腰插秧，青箬笠下传来断续的山歌。
田埂上几个总角小儿追逐打闹，惊飞了在浅滩梳羽的白鹭。
更远处，一队行商牵着驮满茶叶的骡马，铜铃声荡开四月潮湿的空气。
沈渊的指尖悄悄勾上封月的袖角：“等考完了，我们也去采茶？听说云雾茶要用唇齿衔下嫩芽才香……”
“《茶经》倒背得熟。”封月抽回袖子，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