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过后那声音才再次响起。
“她的底气不该是我们,而是她自己,我们可以是她的底牌。”
听到这话析木轻笑,“那真是我说错话了,她的底气确实该是她自己,不过她的底牌应该是棠落。”析木习惯性的就想要去倒杯茶喝不过看一眼自己还被绑着的手也歇了心思,“至于我们……当她登天的梯子又何妨?”
那人似乎是没有想到析木会说出这番话,又像是联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才开口。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析木勾起唇角挑起眉尾,笑意盈盈地道:“你管我?”
语气轻佻,加上析木现在侧身半倚在贵妃榻上,一腿伸直一条腿曲起,略显苍白的俊脸,披散在长发和微微松开的领口加上慵懒懒散的神态此刻竟也让人能够忽视掉他此刻被捆绑住的双手。
“……”
析木也没有指望他会接自己的话,温和如春风的笑明晃晃地露正脸上,竹青色的眼中带着追忆之色。
声音悠悠,似是从记忆中来。
“我可不是为了帮你,可别自作多情 也不知道棠落怎么会看上你这无趣的家伙。”他似乎叹了口气,眼睛一闭一睁眸子里又泛起春季涟漪。“小梦这么有趣可爱,我也心甘情愿为她付出。”
那人心生异样的情绪,抿了抿唇似乎是刚想开口就被析木的话语打断。
析木说完温柔的话顿了顿,调子急转变得略微欠揍,“哎呀,小梦一声爹爹我听了就觉得身心舒畅,更何况她喊了我近十年,我为她做事,我开心,我乐意。”
那人嘴皮子一抽,就不该觉得感动。
冷哼一声,“天塌下来你替她补上?好大的口气。”
析木呵呵一笑,脸上笑意真切了很多,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那句话,“就是你闹得再大,把天捅破了,你爹都给你补上。”说罢他得意地挑高眉梢看向那处虚无,等了三秒,那人也回过味来了,果然等到了他意料之中有些愠怒的声音。
“析、木!”
析木丝毫不压抑自己开怀的笑声,反正在林晚和玦进来开始就已经布下了阵法在这殿内打掩护,他丝毫不担心。他这毫无顾忌的笑落在那人眼里更加欠揍,他忍了又忍 最终还是从虚无中走出来。
一个穿着绣金丝云纹的仙鹤白袍男人,身形高大,腰间挂着两把长剑,其间各挂着一蓝一青的剑穗,白色长发高束发带随着主人的动作和发丝一起飘扬,两条剑穗点缀的铃铛在男人行走间竟然没有一点声响。身高腿长,气质冷凝,唯一破坏了观感的就是不他脸上带着的一副略显幼稚的猫脸面具。
见到男人走出来,他丝毫不意外,已经气定神闲地半倚着,只有那双含笑的含情目视线落在男人身上才让人知道他并没有忽视掉男人的意思。
男人大步走到析木身前还未来得及有其他动作就又听到析木开口。
“我有说错吗?”
男人看向析木那双看似不着调的眼睛,相顾无言。
析木早有预料,继而又笑道:“你会的,不是吗?”
男人喉头滚动了两下,在析木带着笑意的眼神下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过了一会他才生硬地转移话题,“接下来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他的意图太过明显,变得析木也没有要戳破的意思,他明白再逗下去这人就该毛了。
“我也没想到这次会遇到熟人。”
析木略微思索片刻,“先看看小梦打算如何吧,她鬼点子多,我们顺水推舟就好。”
毕竟他们要的只不过是让魔族的水变浑而已。
是谁做的并不重要。
水越浑越好,这样才方便抓鱼。
……
翌日。
林晚那边正在看着符书,玦似乎对符箓很有心得,可能是以前有谁教过祂,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玦来教导林晚也是绰绰有余,也能意外跟得上林晚奇奇怪怪的想法。不过有时候林晚的想法确确实实会把玦问住。
有点跳,有点杂。
知识储备不硬都跟回答不了。
——“玦,你说符箓能不能做到激活后丢出去瞬间跟炼丹炸炉一样爆炸的?”
“如果炼丹的时候加进去些毒蘑菇会怎么样?吃了之后会不会看到小人跳舞?”
“留影石和传音玉牌柔和一下,能不能做到一个既能够传信息又能实时传递影像达到对话效果的新传音工具?”
“这个符箓和那个符箓挺像的,效果倒是不一样,如果把他们融合在一起呢?”
“这符箓能封印魂魄,那我也能能出蕴养魂魄的符箓吧?这要是做成了这性价比不是养魂木……”
不过好在林晚也不是一定要人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和自我说服。
说服自己要不要进行下一步。
因为林晚和玦明面上颜·魔族少主·辞的俘虏,加上平日里真正的那位魔族少主性格蛮横高傲,想要豢养两个没有威胁的人族小修士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不过这一层的俘虏身份倒是真的方便了林晚行动。
“唉,你听说了吗?昨晚圣女和少主玩那个什么人族的游戏激动得都差点打起来了!”一魔修鬼鬼祟祟,压低声音。
“什么?怎么个事?详细说说?”
本来巡逻的任务就很单调无聊,有魔说起八卦,那还是有魔很乐意听的。
都是无趣人生的调味剂。
错过一分半点都是天大的损失。
所以在有魔修开头,就立刻有其他魔修来了精神,十分配合的坐起来捧哏追问下去。
“就昨晚,圣女和少主都喝醉了,拉着副手和几个魔一起玩什么游戏,哎哟!当时我就在隔壁偷懒忽然听到一声大喊差点吓死我!结果起来看了一圈才知道是在玩游戏,圣女和副手那是输了又输,差点掀桌子!”
“圣女运气这么差?”有魔修惊讶。
“圣女和少主也不是第一天打架了,这有什么。”也有魔修不以为意。
那挑起话头的魔修立马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就差没把“就知道你小子会这样觉得”写脸上了。那不以为意的魔修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对吗?”
“大错特错!是副手和圣女差点打起来了!”
说完她得意地仰天笑了两声。
只有其他魔修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其中一个只感觉十分震撼,“谁、谁和谁打起来了?”
他们这些在这个据点的魔修谁不知道,圣女和她身边的副手感情好,圣女也最放心副手办事了。
最可能打起来的两只魔没打起来,结果最没可能打起来的两只魔先打起来了?闹呢?
“当真,当真!那几轮游戏下来副手大人好像也喝醉了,说什么西的,哎呀我也没听清,然后后面就忽然打起来了。”
吃瓜群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脑袋却越挨越近。
身体主打一个实诚。
“一直闹了一晚上没消停,天亮了这才歇下,最后少主回去今天早上才醒了酒回到寝殿,被吵了一晚头痛得很回去路上瞧见那个小女修在哭就觉得烦干脆就把她丢去暗房了!”
“哎哟,这闹得。”
“那小女修也是无妄之灾,不过她也不过是少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取乐玩意而罢了。”
“改天我也想掳几个人族修士来伺候,下职回去就有人捏肩捶腿,美!”
“才白天就开始睡觉了啊?哈哈哈……”
暗房。
魔修口中一大早上就在哭的林晚被送带着去了暗房。
一路上弯弯绕绕的,看守的魔修最高修为据惊雨传音估摸着是化神期 ,最低的“狱卒”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
反正那化神期在暗处守着,似乎是在闭关的样子,那些元婴期的魔修似乎也是在更深处看守别的更重要的东西,所以并不在这边,反正一路上过来林晚是没有遇到一个修为超过元婴期的魔修。
所以林晚到没有真的很紧张,再说了,她美人爹爹不是在吗?
她一个还不满十二岁的孩子,捅了篓子找家长不过分吧?
嗯,一点不过分。
还没走到暗房隔着大老远林晚就闻到了浓郁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腐肉味。
林晚记不住路线,只大概扫了一眼暗房的外部情况。暗房其实是一个三层的黑色矮塔,塔身漆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建造的浑身泛着寒冷的金属光泽,越是靠近那气温就越低。不过据寂灭靠契约关系给林晚传达的消息来看,在这矮塔底下不知道有负几层,路也是弯弯绕绕的像极了迷宫,那些元婴期的魔修以及那个化神期的魔修就是在这底下。
一个是在阳光底下的,一个是在地底下的。
地底下那个才是真正的暗房吧。
林晚如是想到。
一直到踏进矮塔林晚才听到里面的痛呼声,那浓重的味道更加明显了,林晚下意识皱起眉偏头的时候正好对上带她来暗房的魔修的视线。恶意的,戏谑的,是等着看好戏的眼神。
他在欣赏林晚脸上的表情。
一路走过去,林晚看到了很多妖、魔,也有人和鬼,有的还奄奄一息地活着,有的则是已经一具尸体,当然,有的尸体已经腐烂化但是依旧任其放在那里并没有清理,有的则是早就已经变成了白骨架子。
一些牢房还在审问囚徒,惨叫声和痛苦的呻\/吟混杂着疯魔的笑声尽数落在林晚耳中。
脏乱差已经不足以描述这里。
换一个更加适合的词应该是炼狱。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关押人族修士的地牢,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林晚觉得这个准备还是少了,看到那个惨状林晚还是忍不住咬紧了牙。
脸色难看下来。
不过林晚的情绪很明显的让那个魔修感到了心情愉悦,他很享受别人脸上痛苦挣扎的神色,这能够极大的取悦到他,让他感觉到愉悦。
这间牢房的环境比起刚才林晚看到的不遑多让,不过唯一算是还好的就是那些尸体都是已经白骨化了的。
但是就里面人修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是这里的牢房不够了,那些喜欢折磨人为乐的魔修是不可能把他们安置在这里的。里面的人族修士很多,一眼过去大概有近五十人,有这次和林晚同行的小队弟子,也有其他看着陌生又眼熟的弟子。他们伤的伤,残的残,真的就是还活着。
但是也就仅限于还活着罢了。
显然,那个魔修是觉得林晚已经被他们少主厌弃了,所以态度也算不上友好。观赏完林晚的表情后他见林晚还站在牢房门口不动,他抬脚将林晚踹进去,冷嗤,“这就看傻了?胆小的废物渣子!”
林晚被踹得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跪下去。
身后的牢房大门已经重新关上了,她选择性忽略掉了那个魔修的冷言冷语,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张张面孔。
和那么多视线对视林晚也不是第一次,但是林晚是第一次这样和那么多双带着无尽痛苦和悲戚的眼睛对上,这次不是那些幻境,是现实。加上他们现在的惨状,林晚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现在在这里的人族修士都穿着各自宗门的弟子服,大小宗门的亲传,内外门精英,林晚认出来了一些,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他们还是在大比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再次见到没想到竟然已经是这样一副光景。
沉默压抑的气氛。
就像是有一块巨石压着所有人心头。
齐明见到林晚进来,半晌后讷讷开口,“小师姐……你也进来了啊?……”
“嗯。”
林晚快速锁定目标,走过去。
齐明是云水宗丹峰峰主的关门弟子,大不了林晚几岁,平日里心心念念想要悬壶济世的活泼少年如今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看着同伴们伤势惨重而自己明明是丹修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这对齐明来说无疑是残酷的。
云水宗的弟子们看到林晚后多多少少都从浑浑噩噩的状态回过了神,林晚应完了他们关心的话,视线落在角落的惊舞身上。
许是林晚的视线过于直白灼热,惊舞似乎被烫到了。
她抬起头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