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出来,以陈石的身份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说不定等下一次回来,这个地方就将属于历史了。
陈石回到阴山的时候,外边的小天宫正热闹非凡,除了宝安刘保车其实都没见过其他人。
可远远的,陈石一眼就认出来那个道貌岸然的白袍男子就是观主刘保林。
陈石告诉杨屠巳,问:“你能瞧出这刘保林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杨屠巳不明所以,道:“不同之处?什么不同之处……”
虽然是在问,实际上也是细心看去。
隔了好一会儿,一旁阿傍才插嘴道:“他不是活人。”
“……”杨屠巳听言,也是一阵无语,他怎么没往这方面想过啊。
有了阿傍的提醒,杨屠巳这才有了目标的去辨认。
果然,刘保林无论是从什么方面去看,都与一般的平常人并无什么差别,要说非得有,那就是他总是一尘不染的感觉。
身着白色的袍子,似古似今的风格,又有几分道家服饰的影子,还有模有样的佩戴了一块朴玉在腰间,倒也能衬托出几许儒雅气息来。
可无论是这其中哪一点,看上去都是十分干净的,可不仅仅是形式上的干净,就是即使透过表象,直接观其本质也是一样一尘不染的。
世上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人?
有了阿傍的提醒,杨屠巳也总算才看出了一些端倪。
刘保林确实有一尘不染的气质,但也有些浮空了些,就像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似的。
就好比人从烟火旁经过,即使动作再怎么轻柔,也会扰动它原来的路向;又好比风,总是能在经过彼此的时候,身后的风就有了她的味道。
没有,这些在刘保林的身上都没有。
却恰恰能在这个环境里把他彰显得更加出尘脱俗。
也难怪他能成为此处的观主。
以神识观,无论是这个人有没有修为,其心性修为总是能或多或少的凝聚一些灵气,又或者是邪气。
这些在刘保林的身上也没有,而是是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只能是一种结果,那就是这个人有着超绝的敛神功法,真正意义上的超凡脱俗,将自己完全给消失在这片天地之中。
既然都没有在这天地存在的痕迹,当然不能称之为活人,但他也不是死人。
杨屠巳看了半天,才扭头问阿傍:“他既不是活人,又不是死人,又是什么情况?”
陈石却跟着说道:“不能说不是,而应该是说他即是活人,也是死人。
有心跳,有呼吸,也有温度,算是个活人;却已经没了三魂七魄,都被一些特殊的气所代替,所以也只能算是个死人。”
阿傍同样说道:“正是这样,他这样的人同样受人间法律,还有阴界秩序管辖,所以顶多个方外之人。”
“方外之人?”杨屠巳疑惑的问:“这个词一般不都是指神仙吗,怎么会是指他这样的?”
阿傍回答:“不一定神仙才被称为方外,彼游方之外者也皆为方外。
看样子,陈石这次回去应该是有救了。”
“嗯?”杨屠巳不笨,当然察觉到了阿傍这话里的意思,有些欣喜的确认道:“你是说这个人是师父造的?”
陈石纠正道:“不能说造,他虽是方外之人,但同样有其自己的思维和理想,是自己修出来的本事,只是当初的机缘可能是受别人帮助或者赠予而已。”
陈石这话的意思是说,刘保林曾经可能也有过什么特殊的经历,导致他可能即将面临身陨的危险,在经过可能是城隍师父的帮助,才侥幸能存活下来。
因为这阳世间的天宫本来也就是城隍师父的辖内所属嘛,不可能放任一下他这样的人存在而不自知。
阿傍也跟着确认道:“不错,我也是第一次见着这样还能活着,却没有邪性的存在,显然是寻着了什么有效的法子。”
“有效的法子?”这话又已经引起了杨屠巳的注意,追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以前就已经有什么法子能延续人的生命?那你不早说,害我这一路上都在担心。”
阿傍却不急不缓的说道:“我就是先说了,也没什么用啊。
都说了是邪性的法子,即便是你们知道,要用,我在场也必须阻止的。”
不等着杨屠巳出言反驳,阿傍便已经主动解释道:“不是我非要阻止,而是这种办法既要伤害其他无辜生命,还不能确实存续将死之人的寿命,一切等于徒劳不说,还非造杀孽,能不邪性?
历史上又有哪位先贤不得已而这么干,又能落下个好下场的?”
其实不用阿傍刻意举例子,陈石、杨屠巳就已经想到了那些话本里的例子。
这时候再看刘保林,确实一点儿邪秽气息都不曾见着。
兴许是有些察觉,刘保林手里还攥着香客赠予的供奉,眼睛却有些呆呆的盯着远方,即便是在正常人不可能看得见的距离之外。
身旁执礼刘保泉正忙着,见刘保林迟迟不见动静,扭头看正在发呆,有些不满的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毕竟是自家观主,他实在有些不敢像从前那般指手自己的这位弟弟,问道:“发什么呆啊,正忙着呢。”
刘保林像是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忽有所感,神游片刻,耽搁了,耽搁了。”
身旁围着的香客却并不介意,反而客套道:“不打紧,不打紧,都知道大师法力高强,能掐会算,这是感应到了什么好事吗?来,看看是不是我这儿子洪福齐天?他刚出生的时候啊,也是这般呆呆的愣着,不哭不闹,还以为是生了个傻子呢,没成想现在越是长大,越是机灵着呢。”
说着就从身后拽出一四五岁的孩子,面目有些呆滞,却又有些好动,正别扭着想从他母亲手中挣脱,好去玩炉子里的香火灰烬,甚至有些痴迷那里面的味道。
而远处的阿傍见陈石还盯着场中的情景,就以为他是对那小孩子有些兴趣,便解释道:“这孩子可能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夭折了,却恰好附近有刚刚枉死阴魂,觅着气味便寄魂托舍而生,却又损伤了部分神魂,所以落得如今有些痴呆,性命也就只会有将近二十来年。”
杨屠巳惊呼道:“这样也能托舍重生?合不合适,你们也不管管?”
阿傍解释道:“孩童枉死,其七魄新生还带有转身先天灵性,能自我维持短短时日,这个时候如果有新魂恰好在其附近,能察觉其中独特气息,进而靠近便能自动吸附托舍重生,是完全有可能的,也不需要这个神魂是否拥有修为法术。
且这种事情本就不是神魂故意掠夺,阴差自然也就不会干涉,也算是一种命运使然罢了。”
杨屠巳又问:“那又怎么会神魂受损了呢?”
阿傍也是耐心,反正陈石也在侧耳倾听,说道:“别看这些时日里你们所见神魂颇多,对其效性也就不甚了解。
实际上无论是枉死,还是自然死亡的阴魂都极为脆弱的,且大部分一旦死亡都会直接被纳入天门之中,待合适之际便转世投胎。
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直接消散于这个世间,除了阳世间存在的记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而那些机缘留存在世间的阴魂,懵懂状态之下,或因为清晨的太阳;或因为误闯一些纯阳地界;或绞入一些阴风邪穴,要么永远被困在里面,要么就被直接绞碎……总之也会有很多阴魂被损害的支离破碎。
而这些残缺不全的神魂,有的就会像那个小男孩一样,天生就有五避六缺,要么就是英年早逝。”
杨屠巳听懂了,却觉得有些理不太顺,有些含糊道:“那你们也不管管?”
“管?”阿傍像是有些无赖,道:“这种事情本就是天地规则,即便是鬼王都有些无能为力,何人能管?……
也不是不管,曾经幽冥教主便设下人伦六道,教化阴魂邪祟、天缺地残、支离游魂,厉冥河洗涤,再生为人。
可随着幽冥教主下落不明将近千年,人伦六道也已经再也不见踪迹,现在除了阴界自然法则,更多的只能靠些个人之力。”
说着,阿傍还有意的看了一眼陈石,也就是说,当初在蜀南竹海,陈石之举就是个人例子。
杨屠巳还有三件事不太明白,伸了伸手指,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
其一是人伦六道和陈石先前的八门六道有何区别?其二就是阴界除了幽冥教主,难道就没有其他大能会有这样的手段?其三,幽冥教主是谁,为何又消失不见?
也亏得阿傍耐心好,逐一解释道:“人伦六道乃幽冥教主所创,八门六道乃阴界自然规则显现,且在人伦六道之后,有人说这是阴界法则对幽冥教主的借鉴而生。
也有人说这是幽冥教主对人伦六道的顺势演化,反正其目的都是为了超度亡魂。
至于说这其中差别,我想除了幽冥教主本人,其他人还真不可能知道。
至于你第二个问题,此前阴界的确还有十八府地狱和十殿阎堂,可那都只是审炼阴魂之所,其目的在于消除业力,重塑阴身,最终还是要等天缘才能重生或者轮回,并不受大能控制。
而近百年,这十八府地狱和十殿阎堂虽然还是能照常运转,但其实里面已经没了当年执掌之人,和幽冥教主一样,都悄然消失了。”
见阿傍只说到这,杨屠巳追问道:“那幽冥教主呢?”
不是阿傍不继续说,而是他也有些不确定这消息来源,道:“幽冥教主就是幽冥教主,他既不是谁,又谁也不是。
这话是谛听告诉我的,可能他的意思是幽冥教主就是幽冥教主,与地藏王菩萨有关,却不是他,也许是金乔觉,也许又不是,总之玄之又玄,说不清楚。
至于他是怎么消失的,也许他本来就在,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