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蝶之昭:蝶岛终章
印度洋的季风带着咸湿的暖意,吹得三桅船的帆布鼓鼓作响。灵蝶将最后一页圣十字会典籍扔进火盆,羊皮纸蜷曲燃烧的模样,像极了垂死挣扎的飞蛾。杨延昭靠在船舷上打磨长剑,剑刃映出他肩头新愈的疤痕——那道被异族骨刃划伤的伤口,如今淡得像片飘落的桃花瓣。
“还有七日就能到蝴蝶岛。”灵蝶抖落指尖的纸灰,海图上标注的月牙形岛屿已近在眼前。父亲留下的青铜圆盘在行囊里微微发烫,自离开南海溶洞后,这枚圆盘总在靠近岛屿时泛起红光,仿佛在呼应某种深埋的秘密。
船行至第三日清晨,了望手突然敲响了铜铃。灵蝶冲上甲板,只见远处海平面上浮现出座墨绿色的岛屿,环岛的珊瑚礁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无数彩色蝴蝶正绕着岛礁飞舞,翅膀扇动的声音像极了细碎的银铃声。“是真的蝴蝶岛。”她捂住胸口,发间的银簪突然剧烈震颤,与岛上的某种气息产生了共鸣。
登岛的沙滩铺满白色的贝壳,踩上去咯吱作响。密林边缘的树干上缠着发光的藤蔓,开出巴掌大的紫花,花蕊里停着巴掌大的蓝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竟与青铜圆盘的凹槽严丝合缝。杨延昭拔出长剑劈开挡路的蕨类植物,剑气惊起一片斑斓,蝶群飞旋的轨迹在空中画出个巨大的十字,与圣十字会的徽记惊人地相似。
“小心些。”灵蝶拽住他的衣袖,指尖指向藤蔓深处。那里隐约露出石制的立柱,柱顶雕刻着十字与蝴蝶交缠的图案,与洛阳密室里的青铜圆盘如出一辙。“这岛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是人为建造的祭坛。”
深入密林三里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圆形的空地中央矗立着座白石祭坛,台阶上刻满了梵文与拉丁文的对照铭文,灵蝶认出其中重复出现的词——“契约”“轮回”“蝶骨”。祭坛顶端的凹槽里,嵌着半块蝶形玉佩,与她怀中的玉佩正好组成完整的蝴蝶。
“是母亲的东西。”灵蝶将玉佩嵌入凹槽,两道青光瞬间从接缝处涌出,在祭坛上空交织成光幕。光幕中浮现出模糊的影像:圣十字会的初代长老与异族圣女在祭坛前立誓,用蝶骨者的血脉维系两族和平,画面最后定格在三只蝴蝶环绕十字的图腾上。
“原来血咒是和平契约的扭曲。”杨延昭抚摸着铭文上的刀痕,那些明显是后来被凿改的字迹,“有人故意篡改了契约内容,把守护变成了献祭。”他突然指向祭坛底层的暗格,那里露出半截褪色的丝绸,上面绣着杨家的家徽。
暗格里藏着个紫檀木盒,打开时散出淡淡的龙涎香。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两卷泛黄的帛书,一卷是圣十字会的初代契约原文,另一卷竟是杨家的族谱。灵蝶展开族谱,在万历年间的记载里看到了祖父的名字,旁边标注着“蝶骨守护者”,墨迹旁还画着个小小的剑穗。
“难怪祖父要让你守护我。”灵蝶的指尖划过族谱上的剑穗图案,与杨延昭剑上的红绸一模一样。帛书末尾附着张地图,标注着岛屿地下的密道,终点画着个燃烧的十字,旁边写着“原罪之火”。
地底密道比南海溶洞更幽深,墙壁上镶嵌着会发光的蝶形琉璃,照亮了脚下的石阶。每级台阶都刻着不同的蝴蝶图案,灵蝶数到第一百零八级时,前方出现了扇青铜门,门上的锁孔正是三只蝴蝶交叠的形状——恰好能容纳她、妹妹与面具人三人的青铜蝶。
“需要三枚蝶骨信物才能打开。”杨延昭将自己那枚青铜蝶嵌进下方的凹槽,“可妹妹留在了南海,面具人已经……”话音未落,青铜门突然发出轻微的震颤,中间的凹槽里竟缓缓升起枚蓝色的蝶骨,正是面具人消散前化作的蓝光凝结而成。
“是他的残魂。”灵蝶将自己的玉佩按在顶端,三枚信物同时亮起,青铜门发出沉重的轰鸣,缓缓向内开启。门后的石室中央,悬浮着团跳动的赤红色火焰,火焰周围环绕着无数透明的蝴蝶,细看之下,每只蝴蝶的翅膀上都印着人脸——那是历代蝶骨者与守护者的灵魂。
“这就是原罪之火。”杨延昭看着火焰中浮现的幻象,圣十字会篡改契约的画面、异族圣女泣血的脸庞、无数蝶骨者被献祭的惨状……最终所有画面都被火焰吞噬,只留下纯净的白光,“传说能净化一切诅咒的火焰。”
石室突然剧烈摇晃,头顶落下簌簌的碎石。灵蝶望向入口,只见数十名身披黑袍的人正冲进来,为首的老者戴着镶钻的十字徽章,手中权杖顶端的红宝石与南海溶洞的红玉如出一辙。“是圣十字会的现任教皇。”她认出那枚徽章,卷宗里记载过只有最高掌权者才能佩戴。
“抓住他们!”教皇的声音嘶哑如鸦,权杖顿地的瞬间,石室两侧的石壁突然裂开,涌出无数带着十字烙印的傀儡,正是圣十字会用死士改造的“血奴”。这些傀儡不知疼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潮水般朝祭坛涌来。
杨延昭将灵蝶护在身后,长剑划出的弧线在火焰映照下泛着金光。他突然发现,靠近原罪之火的血奴动作明显迟缓,身上的烙印在白光中渐渐淡化。“火焰能净化诅咒!”他挥剑劈开迎面扑来的傀儡,“蝶儿,想办法让火焰扩散!”
灵蝶望着悬浮的火焰,突然想起母亲帛书中的记载:“蝶骨之心,承原罪之焰。”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向火焰——赤红色的火苗瞬间暴涨,化作只巨大的火蝶,翅膀扇动的热浪将血奴烧成灰烬,却在触及她与杨延昭时化作温暖的光。
教皇发出惊恐的尖叫,转身想逃,却被火蝶的尾焰缠住。他身上的黑袍在火焰中化作飞灰,露出底下刻满十字的皮肤,那些烙印正随着诅咒的解除一点点消退。“不!我才是圣十字会的主宰!”他徒劳地挥舞权杖,身体最终在白光中化为点点萤火,融入环绕的蝶群。
当最后一只血奴消散时,原罪之火渐渐平息,重新缩回拳头大小。石室中央的地面裂开,露出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那些历代蝶骨者的灵魂化作蝴蝶,排着队飞入深渊,仿佛终于找到了安息之地。青铜门上的三枚信物开始发烫,渐渐融入石壁,只留下三只交叠的蝴蝶印记。
“结束了。”灵蝶靠在杨延昭肩上,看着火焰缓缓沉入地底。密道外传来熟悉的鸟鸣,阳光透过裂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洛阳城桃花树下的光斑。
回到地面时,蝴蝶岛的景象已全然不同。发光的藤蔓褪去了诡异的蓝光,开出洁白的花朵;环岛的珊瑚礁映出彩虹,不再有十字形的阴影;那些彩色的蝴蝶落在他们肩头,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再没有半分诅咒的痕迹。
三个月后,蝴蝶岛的沙滩上多了座简陋的木屋。灵蝶在屋前种下从洛阳带来的桃核,杨延昭则在屋后开辟了片菜园,篱笆上爬满了会开蝶形花的藤蔓。夕阳西下时,两人常坐在礁石上看海,灵蝶发间的银簪与杨延昭的剑穗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说,妹妹会不会来看我们?”灵蝶指着远处掠过的海鸥,它们翅膀的弧度像极了南海溶洞的石像。
杨延昭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会的。等桃花开了,她一定会随着季风来的。”他从怀中掏出个木雕的蝴蝶,翅膀上刻着两个小字——“昭”与“蝶”。
当夜,灵蝶梦见自己化作了只巨大的蝴蝶,翅膀上驮着杨延昭,飞过印度洋的碧波,飞过南海的群岛,飞过洛阳城的桃花林。无数只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组成道彩色的桥梁,连接着过去与未来,诅咒与救赎,战争与和平。
梦醒时,晨光正透过木屋的窗棂照在床头,杨延昭的剑穗垂落在她枕边,红绸上停着只小小的蓝蝴蝶,翅膀上印着半只十字,却在阳光中渐渐淡去,只留下纯粹的蓝,像片永不褪色的海。
蝴蝶岛的桃花终于在第三年春天绽放,粉白色的花瓣飘落在沙滩上,与彩色的蝴蝶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花,哪是蝶。灵蝶站在花树下,看着杨延昭将最后一块圣十字会的典籍碎片埋进土里,转身时,剑穗上的红绸与她发间的银簪缠成了个完整的结,在春风中轻轻摇曳,像个永远不会解开的承诺。